第二兵团的两个作战旅,经过战后的裁剪,也合并为第二兵团独立野战旅,称号磐石旅,以彰显着两个旅在山东会战期间的表现。作战旅改编为野战旅,本身就会面临待遇、地位的层层改变,将士们士气大震。这种赐名意义绝非一般。目前大乾军中,也只有虎贲、鹰击、豹骁这三个称号,而陈先赟的第二兵团打出了第四个称号,其意义可见一斑。有利这个称号,意味着磐石旅的将士更容易得到提拔,意味着磐石旅的军官彻底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更容易被升迁到其他军队里,担任更高级的军事主管。而最为主要的是军人的荣誉感,是一般的部队羡慕不来的。将士自然欢呼雀跃,这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誉。眼见陈先赟不断升迁,手下的将士们也有了独立的名号,大乾上下都是心服口服,就连心高气傲的刘云龙都没有一句闲话,就山东战场的战事规模,换他们真的未必能够打的下来。就连水师的何汝斌不止一次对部下说,大家伙一定要努力,怎么也要在水师里,打出一个名号来。可惜的是,崇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给大明的水师下了圣命,告诉他们,对于大乾的水师,一定要竭力遏制,不给他们发育的机会。同时进一步给郑氏家族权利,让他们竭力在大海上阻挠伪乾,做到所谓的大乾片帆不得下海。“占领开州、内黄、大名府、广平府、顺德府、巨鹿,将山东西面尽数占领,进一步侵吞南皮、东光、盐山侵吞京师的生存空间。”
楚行给陈先赟交代的如此细致,短时间内自然是不会到山东了。虎贲旅悉数调离山东,各部队经过整编之后,也会逐步分配到各部队中去,或者单独成立一军,陈先赟还是要靠第二兵团独当一面。军中诸将都有些不解,他们维系山东的情况,其实就可以了,京畿之地矛盾错综复杂,强行攻占这些京畿之地,对大乾来说,短时间内并不是什么好事。楚行却要他们摆开架势,该打的打,占领州县,仿佛当明廷的征伐不存在一般。楚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西北方面传来消息,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已经大规模起事,朝廷已经无力大规模抽调西北的军队。而且崇祯还自断手脚,将曹文昭关进了大牢,这对于大乾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利好。“所以,大规模的进攻即便是有,至少也要在半年或者一年以后。”
陈先赟如此解说,诸将心怀大慰,说实话,尽管山东会战大乾最后胜利了,但是作为核心力量的诸如第二兵团、第三兵团损失惨重,大批量的中高层指挥官阵亡,全军已经伤筋动骨,大家都想喘喘气。至于楚行交代的攻占山东西部区域,诸将却不认为有什么难度,换个其他没有经历过山东会战的人来,绝对以为第二兵团已经成为了狂傲。不是他们骄狂,而是一次次交锋打下来,连朱大典都阵亡了。山东周边儿的明军的脊梁骨被打断了。大乾军有枪炮的时候打不过,没枪炮只有刺刀的时候,更是撞得头破血流,那还怎么打?而原本山东西部几个轴线的兵马早就被消灭的七七八八,陈先赟接了楚行的命令,散开兵马,马不停蹄的进军,几乎旗号一到,州县就开城纳降,弇山血战的红利,正源源不断向第二兵团手里送去。这还不止是大乾军威的影响,正如寇烈时所说的那般,南北西三路进击,连场大胜,就有人急不可耐地跳想要分享胜利果实,因此楚行回到扬州府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定年号,而不是颁布历法,而是发布《告大乾国民疏》“大乾国主决议大赦天下!”
“废除境内一切苛捐杂税!”
“酷刑、苛刑尽数废除!”
最大的声势,谁都不能抢走,就该他大乾国主楚行拿走,就该大乾王朝获得,就该大乾的子民获得。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打出又是,那就该借着声势收买人心。自古君主都有约法三章的习惯,楚行也不落后,立刻在新获取的土地上,开始大规模的搞仁政。其中有一条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进一步推广在山东试行的摊丁入亩。这不是楚行提的,提案人让楚行很意外,是赛八仙,原本赛八仙也没当是太大回事,只是将其当作政务细节来谈,可关注人心的寇烈时马上把握到了这一条的政治意义,建议写进《告大乾国民疏》里,在大乾已经控制和准备要控制的地盘上广为宣扬。“这其实只是个小细节……”楚行当时的想法也跟赛八仙一样,并没太看重这一条的政治意义。“南直隶各地不似山东旧地,此时我大乾并无亡国之危,没有必要去惧怕那些旧势力,此时也该让天下百姓知道,大乾将是他们的国了。”
寇烈时这么说着,楚行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虽然他觉得早了一些,但时势推人,他也不得不开始借用农人的力量。楚行此时对农人的想法是“借用力量”,源自他遇到的第二个大麻烦,南直隶的工商业开始大规模的折腾事了。严格来说,其实是大乾内部的问题,不适应快速发展的局势。大乾靠连续不断的大胜,击败了朱大典,逼退了孙承宗,在南部开疆拓土,整个南直隶眼看着都是囊中之物,最危险的士气已经度过,聚集在大乾大旗下的文人和工商业,都开始站出来,讨要好处。“好!那咱们就在全国各地大规模的施行摊丁入亩,而且这一次必须做到彻底,一往无前。”
楚行心念转动,下了决断,要将“摊丁入亩”一事,当作一个切入点,不仅吸聚农人之心,还要调整大乾朝堂政务架构,同时借此而上,砥定他大乾一朝的治政根基,兑现他最初立国时许下的承诺:“大乾是救民救众之国!”
在综合系统的学习过历史之后,在回忆儿时史书中学到的内容,楚行意识到,历史上雍正搞“摊丁入亩”,不过是顺应自明朝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以来的发展大势,基本背景是以银代役之后,人头税,也就是丁银的实际征收越来越艰难,越来越跟实际脱节。女真人入主华夏,基本上会延续明时赋税制度,丁银征收以万历黄册所统计的“丁口数”为根基,已经完全脱离实际,各地州县按都图甲摊派到户,而实际被征收的对象,跟籍册上的户等资产根本对不上。各地州县对“丁银”的征收从来都头疼无比,还要花相当多的时间精力来造假账,让他们的丁银帐目看起来是每年在变动的,毕竟这税是人头税,人变税就得变。实际经理政务的地方官员一直都在作各种尝试,比如广东,这几年,就有州县已经在推行“丁随粮走”的权宜之计,实质上是将丁银摊分到田亩里,只是在账务流程上,还保留着基于黄册的都图甲丁银体系。其实这就是一种变革的尝试。楚行前世有很多人将“摊丁入亩”粗浅地看作便民利民政策,认为这是均衡贫富,解放了人身束缚的“仁政”,这是绝大的误解,当然也是满清文人刻意渲染出来的结果。这桩政策之所以成型,随着大乾不断的施政,逐渐意识到,根本缘由是货币取代劳役和实物税的过程里,传统政府被迫从直接到人头的传统税收体系,退步到基于田地的间接税收体系上,是明代一条鞭法的必然延续。“摊丁入亩”是货币深入到最底层的生产生活中的必然趋势,原本的丁银是代役性质,既然是银子,既然是货币,那天生就是要用来交换的。政府要收银子,就不能不放开赋税意义上,对草民框起来的人身束缚,只从草民耕种的田地上去收,这个转换在逻辑上也是必然过程。这一策并非雍正即位后才推行,康熙推行丁银定额,“永不加赋”后,广东等地就已经开始推行,雍正不过是推之全国。而论其实质,仅仅只是帐目层级的财务制度调整,却能在后世留下“善政”的大名,传扬颇远,女真文人厚颜无耻的手笔的力道,由此可见一斑。女真人一朝施行“摊丁入亩”的结果是什么?各地州县不必再假造另一套帐目,而是跟着田产籍册走。实际摊丁的办法,有一省通摊,有州县分摊,将丁银按田亩数量摊分的,有按田银数量或者田产粮食摊分的,实际操作还是各地方自己看着办。而且这行动也非在雍正朝就完成了,大多都延续到乾隆朝才完成,甚至有的省份,比如山西,直到道光年间才完成帐目上的转换。这一桩政策,绝非什么轰轰烈烈的改革,而是顺其历史必然,被迫一步步完成的。至于“摊丁入亩”解除了什么人身束缚,这说法仅仅只有纸面上的意义,原本丁银的人身束缚就是空对空,将其混淆为实际的人身束缚,很是可笑。楚行在收集情报和实际治国的过程中,发现了伪明的诸多变化,其实对于自己推行变法是极其有利的。比如丁银自晚明就跟实际情况脱节,少有谁因为要收丁银就少生儿女的,也少有谁因为丁银限制而不能外徙的。一条鞭法后,人身束缚就很少再跟赋役有关,更多是跟职业和社会管控有关。“摊丁入亩”之后,原本用来造假的都图甲户籍制度渐渐消亡,而实际束缚人身的保甲制度又兴起了。“我们做这摊丁入亩,要让农人感觉到实际好处,同时呢,该收的银子又不能少。”
楚行如此交代大乾朝堂的军机和户部官员,众人面面相觑,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要劫富济贫了?“好处不等于就是少收银子,而是确立一桩清晰可见的规则,以后他种多少田,交多少税,都能心里有数,不必再受乡绅和官府欺凌。”
楚行话锋一转,说得众人点头又摇头,点头是因为,这可是千百年来农人的理想之一。少收多收都是其次,农人最怕的是对自己的负担心里没底。为何每年青黄不接时,农人会生活困顿,乃至于卖物举债,难以预料的天灾是一桩,而难以预料的人祸,也就是赋税又是一桩。如果能清楚自己的负担,他就能早作规划,预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