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夕是被母亲姚若岚的电话吵醒的，昨晚十一点，她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今早六点自动开机后，姚若岚便狂轰滥炸。凌语夕把手机放在离开自己几米远的茶几上，姚若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吼叫着。

凌语夕果断挂掉了电话，然后关机。杜若萧在一旁，有些过意不去，“语夕姐，你还是接阿姨的电话吧。”

凌语夕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成了“语夕姐”，态度亲近了一步，却没有逾越规矩，毕竟还有一个“姐”字，算是尊称。

“若萧，你别管我。是我太抱歉了，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了，你说你回郴城，是为了一个女孩？”

凌语夕站起身，按下按钮，自动窗帘被拉开，明媚的阳光射进了房间。她伸了一个懒腰，室内的温度有点低，阳光让她觉得周身暖意融融。

“是的，语夕姐，我回来是为了她。”

杜若萧的左手绑着绷带，用右手滑动着手机界面。“你现在不太方便，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凌语夕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会打扰你们的话……”

“没事，语夕姐。我如果需要你帮忙，会直接和你说的。”

杜若萧右手拿着一个苹果，把苹果放在桌上，然后拿了一把水果刀，把苹果分成两半。他递给凌语夕一半，她伸手接住。“一只手，没法削皮啦，只能分成两半。”

杜若萧抱歉地说。

“我也不会削皮。”

凌语夕轻轻咬了一口苹果，她忽然想起，以前和杜朗在一起时，因为自己不会用水果刀，所有的水果都是杜朗买回来，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让她用叉子叉着吃。

“她也不会削皮。”

杜若萧仿佛想起了什么，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说道。“可以说说，你和她的故事吗？”

凌语夕心里一动，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和她，怎么说，曾经很甜蜜，可是一切已经覆水难收了。”

凌语夕拿了一包雀巢速溶咖啡，用热水冲泡，咖啡的香味很快在房间里四溢开来。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因为旧梦而失态，但是此刻她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在杜若萧面前，她哭过也疯过，见怪不怪了。

梦醒了，就算人潮已经散去，但是昨夜的泪痕，还清晰地留在脸上。凌语夕端着咖啡，轻轻啜饮一口，然后拿着化妆袋，进了洗手间。对着明亮的镜子，她伏在洗漱台角落，失声痛哭。

心里缺了一块，但是没有办法填补，空落落地横亘着，凌语夕觉得心脏已经逃离了胸腔，里面空空如也，感觉不到痛，只有铺天盖地的虚无和失落。凌语夕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她的裙子上，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凌语夕觉得肚子很痛，却没有力气叫杜若萧，她重重跌倒在地上，失去知觉。当她再次睁开眼睛，躺在温暖的床上，杜若萧在一旁微笑而关切地注视着她，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

厚厚的窗帘遮盖着光线，凌语夕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可是她觉得很饿。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杜若萧拿来一个芒果千层。虽然饥肠辘辘，可是她仍旧注意仪态，细嚼慢咽、慢条斯理。

“若萧，又给你添麻烦了。”

凌语夕抬起头，一缕秀发垂在眼角，她用手把发丝绾到而后，动作轻盈而优雅，仿佛一只水中的白天鹅。杜若萧看得有些呆，却还是立马回过神，礼貌地说：“语夕姐，我一个人也没事，正好你可以和我说说话。”

凌语夕一愣，“你不是还要去找那个女孩吗？”

杜若萧的眼底，瞬间被迷惘和孤独覆盖。“是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她。”

他的笑容，夹杂着几分苦涩。凌语夕见他不愿细说，便知趣地不再追问。

凌语夕起身，发现自己的脏衣服已经被换下，现在披着一件宽大的浴袍，不免觉得尴尬。杜若萧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语夕姐，你的衣服脏了，我是要服务员帮忙，给你换的浴袍。你放心，当时我回避了的。”

凌语夕莞尔一笑，她觉得自己是不会看人的，比方说看错了杜朗，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和山盟海誓，让她现在痛苦万分。可是现在，她却偏偏要再一次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本能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孩，是可靠的。

杜若萧递给她一只无线耳塞，潺潺的音乐声，如同泉溪，流淌进凌语夕的心里。她很喜欢音乐，听着歌曲就可以翩然起舞，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还是有模有样。

凌语夕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的家境一般，看着好朋友赵蕊颖有一台雅马哈钢琴，每周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琴行学习，她就十分羡慕。可是彼时的姚若岚，却不愿意给凌语夕进行教育投资，她只觉得买一台钢琴太耗钱。

所以凌语夕只能眼巴巴地哀求赵蕊颖，在她无聊不想练琴时，给自己几分钟时间上手摸摸琴。她记得自己的低声下气，记得自己的满眼羡慕，还有赵蕊颖的骄傲和趾高气昂，仿佛她是一个乞丐，乞求自己施舍一点果腹的食物。

“这个，是周杰伦的歌，乌克丽丽。”

杜若萧告诉凌语夕，她听着这欢快活泼的节奏，很喜欢里面的伴奏。“语夕姐，我也很喜欢弹乌克丽丽，可是现在”，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无奈一笑，“现在没有办法。”

“我小的时候，也痴迷音乐，但是都被父母无情打压了。我真羡慕你，有自己喜爱并擅长的乐器，既可以陶冶情操，又可以打发时间。”

凌语夕笑笑，语气里充满遗憾，但是也不无希望。

“现在也可以学啊，你已经工作了，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了。”

杜若萧笑容憨态可掬，“等我的手好了，我教你弹乌克丽丽吧，很简单的，很容易学。”

“算了。”

凌语夕微微一笑，婉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她的人生，已经有太多偶然和变故，她分不清楚，意外和明天，到底谁会先来。她想起在墓地遇见的女人，想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禁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