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酷暑难当,好不容易得一日阴凉。孙羽凝便带了沐然等一众下人游锦鲤池,清风几阵,兴致正高,却见几个宫人正各捧些芍药匆匆而忙。见那芍药粉白夹杂,花簇锦攒,花瓣上还几滴珍珠似的圆润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孙羽凝一见觉得喜欢得紧,便叫停了一位宫人。“送哪儿的花。”
“回娘娘,是送往皇后娘娘那儿去的。”
孙羽凝未曾上心,只觉得此花合她眼缘,又觉着皇后应该不会为一盆花责罚与她,便做了决定。“搬一盆上我那儿去,替我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宫人大惊失色,忙道不可。“娘娘,这花是皇后娘娘点名要的,您——”她话还未曾说完,孙羽凝只觉得她聒噪无比,便挥手止住了她,让她退下。那宫人一番阻拦无果,只得满面愁容向皇后禀告去了。天儿渐热了,孙羽凝方回住处,就见沐然朝她一跪,她对沐然还有几分信任,便问她何故如此。“娘娘,恕奴婢直言,您如此行事,怕是要惹得皇后娘娘不顺心啊。”
孙羽凝本还有几分担心,可想起萧渊离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宠爱,这会儿那点子担心却消散了。不过一盆花,皇后再没脑子也不会就此发作她。她蹙眉幽幽长叹,看了沐然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却不想才回来歇息片刻,便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宫妇闯入。“皇后娘娘有令,祺妃不懂规矩,罚抄宫规。”
孙羽凝大惊,不明白皇后怎么有胆子罚她!皇后回宫不过几日,她如今正得盛宠,皇后怎么敢!心中不安,焦灼之下一时失了主心骨,便求救似的望向沐然,沐然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便稳了稳心神,强装硬气道。“皇上可知此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们这群下人犯上作乱,有你们好受的。”
“已禀明圣上了。”
那宫妇礼数周全,态度却强硬的很,孙羽凝别无他法,只得一笔一划抄着宫规,只等萧渊离什么时候来,她好梨花带雨好生倾诉委屈。萧渊离早已听说此事。来龙去脉他猜也能猜到,皇后派来那宫妇也不添油加醋,只将事实精简说了。萧渊离冷嗤一声,到是高看了眼皇后,看来被禁一年,长进了。一国之母,本就不至于跟个宠妃拈酸吃醋,他只嗯了一声,就让那妇人退了,并嘱咐一声。“皇后辛苦。”
少顷,折子已处理完,倒也不急着去孙羽凝宫中,只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他先吩咐。“给孙氏送些物件过去。”
这才不急不慢的动身。果不其然,孙羽凝一见他来了,便立刻停了笔,明眸含泪,幽幽望来,看了不过一眼又垂下眼,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萧渊离挥手让宫人下去了,这才开口。“怎么了。”
“您明知故问!”
孙羽凝娇嗔一声,自桌那头起身,坐到萧渊离身边来,勾住了萧渊离一只小指,端的是无尽的委屈。萧渊离看了一眼她的手,又抬眼不经心的睨了她一眼,他别无动作,只提点了一句。“她是皇后。”
孙羽凝身体一僵,几分不可置信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只能看见他波澜不惊的眼眸,心里一凉,便也不敢再说。“您说的是。”
萧渊离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便又缓下神色来哄,他用手包住孙羽凝的白净的一只小手,安抚似的拍了一拍。“朕知道你也委屈。”
说了些话来哄,又不痛不痒地赏赐了些许,这事儿便算完了,从头到尾也没说皇后一句。于是烛火灯灭,共赴巫山。皇后那边收了孙羽凝亲手抄的宫规,命人呈上来,她两只并用,夹住了一页,略略拎起来,懒懒地扫过去一眼,只见那字迹敷衍得很,抄写之人的不满之色展现无余。宫妇正将孙羽凝当时如何无奈愤恨一一道来,听到她搬出萧渊洲来说事之时。皇后无声哂笑。帝王薄情,这女人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么?无家世又无子嗣傍身,全凭容颜姣姣,然而青春易逝,容颜易老,萧渊离不会这么拎不清。且现如今是皇上新鲜,等这阵子过了,此女来历大家心知肚明,也掀不出什么风浪。经此一事,孙羽凝对这男人的真容认清了几分,行事也稍加收敛些,又想起曾有劝说的沐然,便又信任几分,将她曾与夷陵王的情谊与她诉说。“夷陵王曾倾心与我,他与我许诺,说是要守护一人一生一世,可世事难料……”言语之间,似是又在为曾经的选择而摇摆。说起这些,孙羽凝对萧渊离又生出诸多不满来,这后宫中女人无数,与一众众女人共事一夫,可不是她想要的。且夷陵王愿为她掷千金,也愿待她一个人好,并允诺她后位,若她跟了萧宁轩,哪会有这种事儿发生呢?孙羽凝愈想愈愤愤然,又想起萧宁轩种种的好来。沐然也不多话,只专心听着,是不是应和两句,孙羽凝便愈发觉得她可靠可信。茶余饭后,皇家琐事,向来叫人津津乐道。祺妃封妃,百姓叫好之余,又有人论起夷陵王曾为孙姑娘一掷千金,又是转赠铺子又是各类财物,只为博得美人一笑,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笑论夷陵王的同时,难免有人几句玩笑话,说莫不是算计一场,意不在酒。本不过笑谈,这几日却愈演愈烈,连带着路过夷陵王府,众人免不了面露怜色,指点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晋王府。路嫣然正吃着些瓜果解暑,待她净了手,白皙的指头捏着只兼毫,寥寥写下几笔,歇笔在案,松活腕子,又折好了,递与一人,那人便悄悄的退了。做完这些事儿,路嫣然又懒懒往榻上一躺,阖眼假寐。这几日的言论像水,无声息的传入了各大户的门,众人自是神色各异。萧渊洲初听便懂了路嫣然的意思,他先是叫小惩了几个乱嚼舌根子的婢女,以儆效尤,又叫王府众人管住嘴,只消做好分内之事。又吩咐道。“这几日天热,给母妃与王妃多送些冰去,不可懈怠。”
众事了了,萧渊洲才低声吩咐了一句。“解禁前,给萧宁轩透漏些太子的消息。”
黑暗中传来一声应声,便再无生息了。骄阳当空,万物都镀上层纯净的亮,阴影之下,又多少暗流,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