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像断了线的珠子,溜得飞快。春悄悄停留了一下,马不停蹄地又跑了,转眼已到初夏。自疫情告一段落来,萧渊洲全部心神又投入了前方战事中。杨鹤将军战死,但前线有云南王坐镇,又有慕容思祁、萧元策两位将军为副,路嫣然又遣神医谷几位弟子往前线救治伤病,突厥人一退再退。萧渊洲下令一鼓作气,将突厥人赶回老家去。终于在夏末大捷,突厥人退至关外,举国大喜,百姓奔走相告。萧元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百感交集。去年秋天突厥人来袭,王云飞战死,突厥人长驱直入,晋军被迫退守潭州,自从以来,只要稍微一想南域万万民众落入突厥人之手,每每不能自持,悲痛难忍。突厥人残暴,向来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入关来,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举目望去,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不见活口,萧元策与他身后众人,无不动容。萧元策右手握剑,单膝跪地,掏了一捧黄土,这无数次生死关头不变容色的将军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完善边防,安顿百姓,这支过年都在打仗的军队终于要班师回朝了。早在捷报传来的时候,萧渊洲便命人准备大宴为大军接风洗尘。大军回朝那日,萧渊洲率文武百官城外迎接,百姓夹道欢呼。只见马车上帘子一动,下来一个眼眶深陷的老头,正是请云南王出兵的宁太傅。宁太傅黑了不少,脸上都是舟车劳顿的疲乏,衣服上还破了几个可笑的洞,却没人有半点怪异的神色。只有藏在众人身后的萧宁轩抖了两抖,仗打完了,萧渊洲就有空处置他了。路明知贬为庶民一事把他变成了一只担惊受怕的鹌鹑,路明知贬官的罪名是传播疫病,那萧渊洲是否已经知道此事他也有份?如果知道了,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呢?是要一起把证据拿出来把他摁死吗?果然还是要主动出击吗?宁太傅甫一下车,就要跪拜,萧渊洲忙扶起他。宁太傅两手颤颤,看了眼安然无恙的城墙,像是看到了绝境逢生的晋朝,顿时觉得这一路千辛万难都不算什么了。他两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说。“圣上,幸不辱命啊。”
稍事休整,萧渊洲定下翌日晚便在宫里头开设庆功宴,宴请群臣。看着前方君臣相仪的萧渊洲和宁太傅,萧宁轩紧握双手,下定了决心。次日,皇宫御花园内,众臣已经在位,萧渊洲才和路嫣然一齐现身。于是朝臣皆起身,高呼:“恭迎皇上、皇后。”
萧渊洲举起酒杯,沉声道。“免礼,开宴。”
众人都举杯共饮。只听一阵鼓声,又有箜篌相和,几个舞女自侧殿而入,殿中起舞。萧渊洲又敬了与云南王一杯。“云南王护国有功,朕敬你一杯。”
萧渊洲说着,先饮而尽。云南王是个性格豪爽之人,萧渊离已死,他既然愿意出兵,便是已经放下芥蒂,愿意拥护晋朝,忙陪了一杯。酒过三巡,君臣皆欢,除了萧宁轩,他笑容僵硬,即便有人敬酒,也只是浅浅抿一口,像是坐不住似的,时不时往萧渊洲和路嫣然那瞅两眼。路嫣然对酒不感兴趣,只意思意思喝了小几口,不经意间跟萧宁轩对视一眼,她斜飞入鬓的眉皱了一皱,压了压声音,借着倒酒在萧渊洲耳畔说。“路明知没出过京城,传播疫病的事儿,应当还有主谋,你小心些萧宁轩,他就差把心虚两字写脸上了。”
萧渊洲看着她笑,也悄悄回。“嗯,禁军在外守着,只等他动作了。”
两人聊的这两句声音压的极低,旁人只道帝后情意绵绵,说悄悄话儿呢,也都没太在意。萧宁轩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俩亲密的动作,他手攥紧了,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慕容思祁与萧元策两人已成知己,正你一杯我一杯乱喝着,气氛正酣,领舞那女子颜色一凌,手里寒光一闪,就向萧渊洲刺来。云南王眼疾手快,掷杯而击,正好把那女子手里的刀打的一歪,他大喝一声。“尔敢!护驾!”
众臣酒立刻醒了十分,手忙脚乱地四窜。云南王喊完这一句,只见两列禁军持刀而入,却在两旁立住。那女子一击不成,又重新冲上来,却被萧元策挡住,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萧宁轩冷哼一声,站起来。“萧渊洲觊觎皇位,谋害我父皇,拿下!”
那两列禁军竟向萧渊洲冲来。众臣忙将萧渊洲与路嫣然两人护下,慕容思祁与云南王两人并几个殿内武将与那所谓的禁军混战起来。萧渊洲哂笑一声,说。“萧宁轩,你就这点本事?”
他说着,只见萧元策将那女人击落在地,那女人挣扎了几下,要爬起来。萧宁轩神色一慌,喊道。“拦住他!”
萧元策不与她纠缠,几个呼吸间,拽起击鼓杖,在鼓上猛地敲了几下。鼓声自殿中荡开去,就见一个生面孔猛地把殿门推开,他大喝一声。“贼子作乱,给我拿下!”
萧宁轩带来的人见大势已去,也都放弃了挣扎。两个禁军压着萧宁轩跪地,萧宁轩神色惶惶,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萧渊洲摆摆手,说。“带下去,众爱卿受惊了。”
这事一过,众臣也都无心吃宴了,各怀鬼胎地散了。萧渊洲留了宁太傅、萧元策与路嫣然三人。他先吩咐宁太傅与萧元策。“萧宁轩一党,怕是在朝中还有所牵连,舅舅受累,替我查一查,禁军统领朱统办事不利,褫夺职位,元策,看他与这事儿有没有牵连,顺带给禁军清一清,刚刚那人姓沈名慎,你可与他联系。”
宁太傅与萧元策领命去了,他才转过头对路嫣然说。“至于萧宁轩,任你处置。”
路嫣然问。“你早知道有这么一出?”
萧渊洲点点头,道。“萧宁轩曾暗自去过一趟瀛州,射杀流民,瀛州知州陈颂还算有点良心,给舅舅传过信说明此事,萧渊离眼里只有边关兵权,不把禁军放在眼里,禁军向来鱼龙混杂,到处是人耳目,借此机会,该清一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