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发挥极致而香艳的想象力。到最后，输的还是她。楚晔低头看着满面红霞，觉得再美不过如此，也不再逗她，拉着她走到外间。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了珍馐美味，丫鬟们也都退了下去，安静而温馨。“这是溧水关的驿馆么？”

凤浅兮坐下来，问。“嗯。”

楚晔坐在她身边，体贴的为她布菜。凤浅兮抬头看他，这段时间他气色好了不少，但她知道，他体内的断魂殇依旧还在，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毒发，大抵是因为赤罗殇的灵力续命的缘故，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她试过很多种方法，却都不能将赤罗殇从体内逼出来。她猜想，大抵是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胎儿在母体之中自动吸收养分也自动吸收来自赤罗殇的灵力，所以她才处处受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必须她临盆后才能为楚晔解毒了。可断魂殇始终是个隐患，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她在这里忧心忡忡，也有些食不知味，楚晔很快看出了她的顾虑，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凤浅兮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嗯。”

她没再说话，楚晔也不多言，一顿饭就那么过去了。晚上楚晔倒是难得的没有再缠着她，只是安分的抱着她睡觉，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在他怀中调整了个姿势，问道：“对了，你之前说要告诉我什么事？”

黑暗中楚晔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唔，就是那个‘定时炸弹’……”凤浅兮眼睛一亮。“那孩子真的在你手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

楚晔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主要是沈飞霞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嗯？”

凤浅兮不解，“什么意思？”

“毕竟只是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能对容臻造成什么威胁？而且若是被发现了，肯定要接回尤家认祖归宗，到头来还是得为南齐效命，沈飞霞怎会甘心？她应该有自己的安排。当初我救她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利’字罢了。沈飞霞含恨而死，肯定不愿自己的儿子认贼为亲。她当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批亲信，这些人会将那孩子养大。至于长大后会做什么事，就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了。给容臻使绊子？”

他笑笑，“你以为这天下这么好打？便是统一天下就够他操心的了，哪里还需要给他使什么绊子？况且……”他幽幽叹息一声，眼神落在她脸上，轻轻道：“早点结束这个乱世你也好安心啊，总这般纷争不断何苦来？将来你我弃了这一身荣华富贵，也不好躲藏嘛，岂不是自找麻烦？”

凤浅兮眼皮一跳，没说话。从揪出楚旭以后她便知道他志不在皇位天下，如今之所以还做这个摄政王，不过就是为了帮她找出二哥罢了。那日宫中变乱之后，楚晖已经由他操纵迅速颁发了圣旨。敬王楚旭谋反，被斩杀宫廷之中，敬王妃自杀。武安侯姜氏一族被牵连，三族皆灭。至于叛乱后一团糟的京城，楚晔不管，由得楚晖和那帮大臣操心，他则自个儿带着白凤军和凤浅兮离开盛都，赶往定州。“你说……”她眼里浮现几分迷茫之色，“等找到了二哥，我们该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

楚晔半阖着眸光，眉宇间淡淡苍凉和萧索，“大半生深陷皇族阴暗诡谲，我也累了，下半生自该乐得逍遥自在。偷得浮生半日闲，真真是再美妙不过的日子了。”

凤浅兮笑笑。“难得你舍得。”

“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楚晔在她耳边道：“更何况我已经得偿所愿，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说着，又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眼波涤荡笑意柔软。凤浅兮脸色一红，嗔了他一眼，又默默无言。楚晔又笑笑，忽然道：“父皇……是母后杀的。”

凤浅兮心中一动，虽然已经猜到，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不免震动。她担忧的看着楚晔，眼神微微复杂。楚晔眼神几分凄楚，声音轻如蚊蚋。“那日她让人请父皇去了凤鸾宫，在酒里下了毒，不惜以自己为饵骗得父皇喝下毒酒……我收到消息赶进宫的时候，已经晚了……”凤浅兮握紧他冰凉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楚晔又对她笑笑，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知道母后的意思，她不希望我怀着仇恨活着，也不希望我背负弑父的罪名……所以她亲手杀了父皇，了解了两族皇室恩怨。她不是不能接受北燕被灭，只是不能接受背叛和欺骗。她一生活得痛苦矛盾，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或许对她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但是身为人子，我无法及时救她，却是过错。所以……”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凤浅兮，眼神歉疚。“我没能亲自去接你。”

“我懂。”

凤浅兮双手环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我都明白。”

正是因为皇后驾崩，他才悲痛之下再次犯病，所以缠绵病榻无暇他顾，只能传信给司徒轻尘。她想起娘死的时候，她绝望至崩溃，几乎生无可恋。那时候还有他时刻陪在身边呵护安慰。可他呢？他一生都活在虚假之中，亲生父亲是仇人，兄弟个个如狼似虎要他的命。就连唯一亲近的大哥，也是蛰伏多年的毒蛇。唯一的亲姐姐被人害死，整个楚氏皇族之中，只剩下皇后这一个亲人。失去至亲之痛，她体会过，怎不知彼时他的绝望疼痛？彼时他在那寂寂深宫里痛彻心扉。彼时她在千里之外被大军围攻。他无法解她之围。而她，亦无法和他一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