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的是三排副，挑选爆破组长的时候，三排长与他争执过，他主动上前，被排长推开了。排长与他长时间握手，那是战友的惜别，行军中看见三排士兵，整体动作快，行动统一，不消说，排长副排长的表率作用巨大。

三排副一来就抓住了连长的手臂，搭上他一只手，段裕国就松了口气，准备弯腰去捡差点要掉地的枪。

可是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已经抢先捡起了枪，是二排副，并没有把枪交还给他，反而把滑落到手腕上的枪带也拽了下去，在自己手上玩弄，说道：“连长，你为什么要阻拦段排副呢？在这关键的时刻，就是我们段副排长表现神勇的时候啊。”

这话说得，明明是段排副在阻拦连长，怎么倒成连长阻拦段排副了呢？一旁的三排副以为二排副看走眼了，忙说：“你说啥呀。”

二排副继续说：“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这样？我们的段副排长不是一直都在想着要与两位排长平起……”

“不要说了！”

段裕国这一声特别响亮，把二排副吓得后退了一步。

段裕国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冷笑一声，心想，老兄你这话说早了点，我呀，这一刻想的是怎样替换连长冲上去，保住他性命，也是保住一连这块牌子，等我炸掉了弧面堡，你再说这话，我还有点同感呢。

回头对连长说：“无论如何，第三爆破小组，轮到我们一排了。”

根本不等连长表态，抓起一个炸药包，挨个拍打一排前面几个人的胸脯，示意他们跟上，率先冲了出去。

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二排副举起手中的枪：“看看吧，求战心切，却把武器给丢下了。”

“现在炸药包比枪重要。”

连长说，伸手把枪夺过来，交给一排的人，说：“好好拿着，一会交还你们排长。”

“哎哟连长，他不就是扛个炸药包嘛，这就升职啦？”

“没有，还是副排长，但他在履行排长冲锋在前的职责。”

二排副耸动肩头，还要说什么，被三排副制止了：“闭嘴吧，炸药包有你扛的时候呢。”

弧面堡上新一轮密集扫射又开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那里。

第三小组进入开阔地，四个人都匍匐着，听段裕国作交代，他回头看见一班长，吃了一惊：“你怎么来啦？”

一班长说：“我换下了一个小兄弟。”

“连长知道吗？”

“不知道。”

一班长要与他并肩战斗，让段裕国一阵感动，浑身力量顿时增加不少。

段裕国给大家说了他的计划。他发现敌人打出照明弹有个规律，是每三颗一组，发射一组之后，中间有七八秒钟时间，大概是在装弹，我们就在这很短的时间里跑，可以跑二十来步，就赶紧卧倒，一动也不要动，等下一个七八秒钟，不要顾及别人，自己只管这样前进就行。

他又强调，无论疾跑还是卧倒，炸药包不要碰撞地面，更不能拖动，避免磨破包装，影响效果，一定要紧紧夹在胳膊下面。

十分钟不到，段裕国来到弧面堡跟前约十米远的地方，回头看到了三个人都在，炸药包也完整，这使他十分满意，他压低声音强调：“尽量贴紧地面，保护好炸药包，与我保持距离。”

还在远处看不到弧面堡的时候，认为它也就是一座建筑物，不感觉怎么害怕，到了眼前，看到这个怪异的黑黝黝巨大怪物，两排黑噔噔的枪眼，枪眼里喷出来的子弹从耳边呼呼飞过，再想到被那些抢眼里飞出来的子弹击倒在开阔地上的战友们，任何人都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那弧面堡光是基础就有人的肩头高，全都是一米见方巨大的石块，用水泥砂浆勾缝，炸药包连同支架一公尺二高，看到这样的结构，段裕国就估计到炸药的威力可能不够，爆破队员们找到几块石头，垫在支架下，让炸药包尽量接近基础上的墙体，那墙体至少也有是四十公分厚。

点燃导火绳，四个人身子贴紧地面赶紧朝斜坡下滚开。随着连续几声轰隆隆的震响，炸药包爆炸，整个弧面堡还有突击小组全都被烟尘淹没。待硝烟散开，一个个抬起头来，摇晃头上的烟灰，揉几下眼睛，看见弧面堡还挺立在那儿，顿时都怔住了。

机枪声只停了数秒，又响起来，而照明弹依旧一颗接一颗在头顶爆炸，任何在开阔地上出现的可动物体，都会立即成为弧面堡抢眼里机枪射击的目标。烟尘还未散尽，斜坡上的两个士兵还没有转过身子就被击中，爬回到弧面堡基础下的只剩段裕国和一班长。

开阔地前面出现短暂的寂静，段裕国知道，看不见他们，以为又都倒下了，紧接着，第四爆破小组立即组成，依照连长的德性，这回他要亲自带队了。

难道弧面堡一定要等连长亲自上来才能拿下？那劼次回忆录里的记述浮现在眼前：……不见这位神勇可怖的指挥官，大抵上是摧毁弧面堡时，伤重不治……远征军这个加强连在弧面堡前的开阔地斜坡上，至少留下200个躯体……惨烈的画面在段裕国眼前晃动起来。

果真要是这样，那我把连长拉住，带领第三爆破小组，勇猛地冲上来，却跟前面两个小组一样，爆破失败，岂不是徒劳无功？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要是那三排副排长能够出面阻挡，也许还能缓冲一下，那他与一班长就可以找到解决弧面堡的办法。

段裕国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坚固的基石，在这里是找不到办法的，那劼次曹长说过，新装备还没有用上，新装备是什么呢？就当时的情况，大炮，即或重机枪？对付这弧面堡，看来只有重机枪，或者大炮？他朝一班长做了个手势，表示我们绕过背后去看看的意思。

一班长很懂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运动，顺着弧面堡的墙根，绕到了侧后，很快发现了一条弧面堡进口连通后面山脚的堑壕。堑壕两旁各有一个掩体，沙包堆砌而成的掩体，每个掩体里大约五六个日本鬼子，时而伸头朝外张望。弧面堡里人影晃动，但都把注意力放到枪眼上，根本不理会进口处有没有人。

来自开阔地的枪声炒爆豆般豆般地响起来，子弹在天空中横飞，段裕国现在最担心的，是连长真的带队冲上来，那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