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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啟只觉得头疼,九哥这是拿自己当叶永欢的护身牌了。
虽然说那几位太医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但他们的子嗣确实无辜,太后手段狠厉,不愿意轻饶了他们,那些后代自然而然的就把仇放在了更加无辜的叶永欢身上。 人们总是会下意识的欺负弱者,即便知道他是无辜的。 “为何不抓?”有人跑了过来,红豆快速说了一句后慌忙离开了景啟身边。 “他现在是七王爷的人。”
景啟了然的同时眸中腾上一阵厌恶,他的七哥与九哥是一母所出,但两人性格却是天差地别,七哥好色贪婪,常年做些欺男霸女的事,近几年又换了口味,身边养了几个俊俏的小童,有时在街上看到好容颜的还会当街抢人,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无奈与皇家权势,敢怒不敢言,不然一人一口唾沫,早就把他淹死了。 那位太医之子既然能求得七王爷的庇护,相必也是个上品相貌,就是不知道能在七王爷身边呆多久,要知道他这位七哥可是出了名的风流。 “十四叔!快上马!彩头就要下了!”
顶着一脑门汗跑来的是景啟的皇侄,才十六岁,正是爱玩的时候。 这孩子总是咋呼,做事也莽撞,景啟可不信他,看着叶永欢下了马车,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么快,不是说下半场才放彩头吗!”
易锦拿袖子擦汗,喘着粗气道“皇上不是不来了嘛!三皇叔和五皇叔说年纪大了,不愿意在这闹腾的地方多呆,几个小辈就撺掇着说先放彩头,让皇叔们看过瘾好回府,王大人拗不过他们,只好应下来,半炷香之后,彩头就会放入猎场之中。”
景啟哦了一声,把叶永欢拉到自己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就被人给刺杀了“那你还不快去准备,那彩头你念叨了小半个月,若是拿不到手,你要如何跟你妹妹交代!”
那彩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皇都城贵妇少女们最为喜爱的飞鼠,听说生的灵巧可爱,也通人性,不少世家女子都喜欢圈养一只在身边把玩,本来狩猎节就是为了玩,彩头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拿到了而已。 易锦提溜着眼珠子往叶永欢和景啟身上看,满眼都是不怀好意,后知后觉才听到了景啟的话,惊讶的直接嚷了出来“十四叔你不上场?!”
“是啊!”
景啟摸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故作老气横秋道“本王也年纪大了,这等马上激战的事儿怕是力不从心了,你们小辈去玩吧!”
“十四叔你竟然不上场!”
景啟被他这尖锐一嗓子震得耳朵发麻,抬腿就是一脚,他从不惯着小辈,说打就打,说踹就踹,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些锦衣玉食的小辈们在他的磨练下早就皮糙肉厚,抗打抗揍,若是丢去战场上,说不定还能当个人体盾牌。 就是他们的爹娘有些心疼,每次都暗地里骂景啟粗鄙。 “十四叔你竟然不上场.....你竟然不上场....”易锦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耷拉着耳朵甚是可怜,但只颓废了一瞬,张嘴就问景啟“十四叔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快不行了?”
大王爷端坐高台逡巡猎场,一扭头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景啟踹飞了出去。 “怎么了大哥?”
靖王端着杯子喝茶,他中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下地走路,也能自如的说话,就是行动稍慢些,不知情的人甚少会发觉他中了风。
靖王道“您的脸色可不大好。”大王爷黑着脸端起杯子一口闷了,茶叶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岁数大了,胸口有些闷。”
景啟终究还是答应下场玩两把,倒不是因为易锦过于热情,而是彩头除了一只没用的飞鼠外又加了一支宝参和一块血丝玉,叶永欢自小过的苦,有不治之症,曾嘟囔着说过需要一支宝参合药,景啟反正要带他下场,顺手拿个彩头倒也没什么。 靖王来时路过了马厩,花意在马厩里发脾气,把目光所及的东西都踢坏了,就连黑狗子也挨了一脚,靖王以为景啟忘了带它,好心将两匹马都带了过来,景啟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们下场玩玩,不然依着花意的性子又得不理他好一段时间。 景啟本就是引人注目的,此刻他又将叶永欢牢牢的带在身边,周围目光多少有些不对,而且他的那些侄子也不知听易锦说了什么,个个都凑过来围着叶永欢看,像是再看一件稀世珍宝似的,开场时还吱哇乱喊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呐喊声。 什么十四叔必胜!十四叔英勇无敌!十四叔战无不胜!十四叔必得美人心!十四叔雄姿英发,一战到天明! 巧的是震天的擂鼓声刚好停了,这些呐喊取代了鼓声,在整个猎场轰然炸开,众人目光整齐划一的转了过来,疑惑中带着兴奋,像一道道灼热强烈的光束,落在了景啟和叶永欢身上。 叶永欢尴尬的有些站不住,景啟将他护在身后,也黑了脸。 亏得南箕不在,不然事情就大发了。 猎场山顶的一处树荫下,颀长的身影隐匿在此,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安静的像一尊被世人遗忘的石像,山风骤起,树荫在风中轻轻摇晃,露出一双阴鸷的眸来,双锋挝无声滑入掌心,带有薄茧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光滑冰冷的尖头,似在安慰,又似在忍耐。 擂鼓声停了,猎场上交头接耳的声音顺着山风传了过来,声音微弱混杂,正常人只能听到一片含糊不清的噪杂声,根本不知道底下人说了什么,但对于听力异常的人来说却非常的清晰。 ——“啧啧啧!萧王又得新人了!”
“都把人带到猎场上来了,看来还挺得宠的!”
“得宠有个屁用!上一个得宠的好像是个小秀才吧!萧王宠他宠的都把人带到了军营了,整天在榻上冲锋陷阵,听说床都晃塌了好几个,最后还不是两三个月就腻了,萧王将人甩了之后连看都不看一眼,是生是死无人知晓,依我瞧,眼前这个也得宠不了几天!”
“不过萧王不是一向喜欢稳重儒雅的人吗?怎么这次身边换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兔子?”
“萧王虽是混世,但不怎么风流,身边统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偶尔换换口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还不风流,他可是从边关一路睡过来的!”
“你个毛没长屁的懂个屁,花钱买的那叫什么风流,你出钱我出力,那叫做生意!真正风流的是用钱买不到的,就好比七王爷,人家就不花钱。”
双锋挝有些忍不下去,想要冲出去把那跟叶永欢暧昧咬耳朵的人抓回来,但那只手死死的抵着它,指腹被它刺破了也不觉得疼,鲜血顺着指尖低落,在草丛里开出了花来。 大王爷真心坐不住了,从侍卫手中躲过鼓槌很敲了锣鼓,众人也在锣鼓声响起之时策马奔了出去。 景啟背好撒袋,试了试弓,带着叶永欢向那彩头追了过去,叶永欢马术不好,险些被疾奔的马儿甩了出去,周围人见了哄笑出来,叶永欢被人嘲笑打压惯了没什么反应,但景啟却黑了脸,目光横扫过去,强行压制了别人对叶永欢的嘲笑。 他为了让叶永欢挺直腰杆费了老大的力气,若再被人嘲笑打压,他身上的奴性怕是再也去不掉了。 为了叶永欢的安全,也为了给叶永欢长长面子,景啟特意缓了马,与他并肩同行,一起入密林追彩头。 虽然他是好心,但这一幕着实有些暧昧不清,别说山顶上站着的人,就连靖王都看的有些不是味,觉得景啟对叶永欢确实有些好的不大对。 怕是只有景啟自己没发现,他总是在无形中保护着叶永欢,即便他说不喜欢,也不可能对叶永欢动心,但还是不自知的保护着他。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强者对弱者的保护,里面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太监的高呼声惊醒了靖王,当他看到那明黄的身影从龙辇上下来时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故意走的很慢,压低了声音对红豆道“去找萧王,让他带人赶紧走!”
坏了坏了!这回可真是坑弟了! 叶永欢起初在马上还有些拘束,在景啟的陪伴鼓励下慢慢的展开了笑,振奋人心的擂鼓声似一阵涌来的浪潮,冲的他暂时忘了入骨的自卑,洒脱的像是脱胎换了骨。 “景啟!那儿有兔子!那儿!”
景啟拉弓搭箭,破空声后一只灰白的兔子被射杀在树下,他骑马过去,长弓一挑,将射杀的猎物挑上了马背。 “言辰,好眼力!”
叶永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鹿眸微眯,在斑斓的阳光下闪动着兴奋的熠熠。 兴许是跟景啟相处久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唯诺,变得洒脱不少,再加上骑着高大健壮的骏马,将那张柔和的脸衬出一丝丰神刚毅的棱角来。 乍一看像是刚入营的愣头小将。 景啟把兔子绑在马鞍上,突然警惕抬头,他没有看到从头顶窜过的白影,只听到了林子里有细微的异响,叶永欢却瞧见了,指着不远处繁密的树冠,对景啟低声道“那!彩头在那!”
“小言辰好厉害,本王抓了它送你做小宠!”
景啟虽然笑着,但目光警惕不减,不动声色的逡巡着四周。
不对! 这林子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片林子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安静的连鸟雀虫鸣都不闻,似乎整个猎场只有他与叶永欢在狩猎。 双锋挝轻抵在干裂的树皮上,顺着裂纹一点一点戳了进去,然后微微用力,裂成小方块的树皮便被撬了下来。 阴鸷的眸紧盯着林子里并肩前行,亲昵暗昧的两个人,冰冷的手接住掉落的树皮,指尖轻轻一捻,树皮碎成了粉末,无声掉落草丛中。 破空声倏然传来,一支利箭穿过灌木,带着一丝血腥气狠狠的钉在了树上,利箭半没树干,尾端还在摇晃着,银白的箭身上刻了一个字。 一个小小的萧字。 景啟骑马追来时树下空荡寂静,草尖安静低垂。 没人? 若是有人,草丛多少会有些踩踏过的痕迹,或者离开时衣袖拂过草面会使得草面摇晃,但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奇怪....他明明察觉到有人在这里来着,错觉吗? 景啟嘟囔着将箭拔下,一低头忽的发现这棵树的树皮秃了一大圈,像是被人刻意的拦腰剥下,挺好的一株参天大树,就因为树干上这圈树皮秃了,显得格外丑陋怪异。 景啟蹲在草丛里扒拉着,在茂密的草根下发现了被碾碎的树皮屑。 叶永欢骑着黑狗子过来,见他蹲在一动不动,催促他道“景啟你在做什么?小飞鼠要跑掉了!”景啟沉闷着应了一声,起身时握紧了自己腰测绑着的匕首,目光凌厉的扫过寂静无声的密林。 待叶永欢骑马靠近,景啟翻身上了马,他对叶永欢勾唇一笑,摸着黑狗子那油光水亮鬓毛的同时低头在叶永欢耳畔耳语了一句。 这举动亲昵的有些过了头,使得林子里倏地一下冷了下来,似提前进入了寒冬。 耳语结束后,叶永欢骑马先走一步,景啟则是缓了速度,不近不远的跟着,既不会显得自己过于扎眼,又能随时冲出去保护他。 飞鼠惊慌失措的跑出密林,在高高的树枝上纵身一跃,前后肢之间的薄膜猛地撑开,像一片从枝头飘落的树叶,顺着山风滑翔出去。 景啟被那莫名的寒意盯得有些后背发麻,没了狩猎的心情,拉开弓就想将飞鼠射杀,反正只要抢到彩头就成,无论飞鼠是生是死,都能为叶永欢换了那支补元气的参来。 叶永欢瞧见了,着急的喊道“景啟!”
他们已经离开了密林,在众目睽睽之下,叶永欢这一嗓子喊得着实响亮了些,猎场上凡是长耳朵的都听到了。 靖王手中的杯子哆嗦了一下,红豆流下了冷汗,稳坐高位之上的皇上更像是被蛇咬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黑的那叫一个难看。 皇上一站没谁再敢坐着,所有人都跟着一同站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不晓得刚刚还心情不错的皇上怎么突然就黑了脸。 场上,景啟骑马奔向叶永欢“怎么了?”
见人没事就好,刚刚那一嗓子吓了他一跳,还以为叶永欢遇刺了。 叶永欢神秘兮兮的对他招手,景啟不疑有他竖着耳朵就贴了过去,听他耳语,这俩人没觉得有什么,但那有些亲昵的举动被猎场上的人咂巴的变了味,尤其是小皇帝跟靖王,脸色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阴沉,一个惨白。 景啟忽的伸手搂过叶永欢的腰,将他从马上抱到自己怀里,两人同坐一匹马,缰绳一拉,追那滑翔出去的小飞鼠了。 靖王嘴角一抽,顿时万念俱灰,再看看小皇帝那阴沉的脸色,这下心凉的彻底。 两人追着飞鼠远离了人群,周围变得稍稍安静一些,景啟搂着叶永欢的腰翻身下了马,叶永欢快速扯开腰带,外衫松垮敞开,露出了里面大小不一的口袋,叶永欢在衣衫里层缝了不少口袋,口袋里装了一些用来急救的草药。 景啟按照他的吩咐,找了一块平稳的大石,将竹笼放在石头上,叶永欢从口袋里找出了甜草,将甜草汁滴在竹笼里面,此处正是风口,甜草汁的香味顺着山风飘了出去,很快两人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 “来了!”
景啟拽过他的衣领,带着人翻身上树,躲在了茂密的树冠中,两人刚走,一点白便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像是一片随风而来的大雪花,它并没有立刻落下,而是四肢大张,撑着薄膜在竹笼上空盘旋着。 它小心翼翼的降落在竹笼上,亮晶晶的大眼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粉嘟嘟的鼻子却伸到竹笼里去嗅了嗅,在舔舐了滴落在竹笼里的甜草汁后,它几乎放弃了所有的警惕,一头扎进了竹笼里,抱着那天草根吧唧吧唧的啃了起来。 景啟“...这耗子智商不高,抓它实在是有损我铁掌将军的威名。”
景啟骑马追了小飞鼠半个时辰,连根毛都没碰到,而叶永欢一出手,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关键的是人家还是自己钻进的笼子。 竹笼啪的一下被人关上,小飞鼠一点都不着急,抱着剩下半根甜草根在那吧唧吧唧的啃着,叶永欢本来只是想抓它回去入药,这会子倒是喜欢上了,毫不吝啬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甜草根塞进了笼子里。 “喜欢就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入了冬剥了皮毛兴许能做一对耳暖。”
小飞鼠好像听懂了,抱着啃了一半的甜草根在笼子角落瑟瑟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颤抖的恐惧,景啟瞧得乐了,拎了笼子对叶永欢道“这对眼睛也不错,回头挖下来当核桃盘。”
啪嗒! 甜草根从那小爪子上掉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雾,小飞鼠嘴巴一撇,竟然可怜兮兮的哭了。 景啟满心都是震惊,这小玩意竟然真能听懂人话! “景啟!”
叶永欢一把将竹笼夺了过来,塞了两根翠色的甜草根到笼子里哄它“吓唬它做什么!萧王府什么时候缺耳暖和核桃了!”
景啟揪着小飞鼠落在笼子外毛茸茸的长尾巴玩,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听到了猎场上有号角声传来。 “狩猎要结束了!”
若他们没有在号角停下之前回到猎场,将会被认为弃权,好不容易抓到手的飞鼠也会被强行收回。 小飞鼠生性警惕,景啟担心花意和黑狗子捣乱,便让它们远远的跑去玩了,景啟边往高处跑边吹哨子,但这会子号角声震天,两匹马谁也没听到哨声。 叶永欢抱着竹笼跟在他身后跑,但他终究不如景啟身强体壮,没跑两步就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实在是跟不上景啟,景啟哨子吹得又急又快,终于在某个节点被正在吃草的黑狗子听到,撒着腿就往这边跑,花意没听到哨子,但见它跑了便下意识的要跟过去。 双锋挝缠住了缰绳,花意猛地停了下来,前蹄高高的抬起,整匹马险些摔倒摔,正要尥蹶子发火一扭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花意疑惑的眨着眼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后,颠着四蹄开心的摇头晃脑起来,像条枣红色的大狗围着南箕欢快的甩着尾巴。 南箕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耳朵翻身上了马,拉过缰绳,花意四蹄生风载着他与黑狗子背道而驰,向不远处的山丘跑去。 这个山丘隐秘又安静,而且在这能看到整个猎场,南箕停了马,看着黑马载着两人回到了猎场,他从袖中摸出了骨篞,放在唇畔轻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