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声后,便有轻轻的低咳声起,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和略微的沙哑,极其独特的韵律,一声声似要咳到人的心里。云晞愈发好奇,不过她这好奇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前。一刹那,好似灯光全都聚集在一处,款款而来的人带着琉璃一般透彻的光辉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清俊而又带着微微的虚弱,好似一朵看着易折的玉兰,待你攀折时,却又愕然发现它的坚毅。云晞目光下移,才发现他竟是不良于行,方才听到的轱辘声,想必就是他所坐轮椅前行发出的声响。这般芳如杜若之人,却是身有残疾,纵是云晞,也不由有一丝遗憾。这般想着,那人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看来,剔透清净一如雪空一般的瞳眸,惟有未经世事的孩童才会具有,却出现在此时那张清俊的脸庞之上。云晞突兀觉得好似任何隐藏都会在那样的澄澈下,展露无遗。有一刹那,她觉得他似曾相识,却是翻遍脑海亦是找不出,何时何地曾遇此人。“阿意,你身体素来不好,怎得今日不待在王府好好休养。”
来人还未请安,凤君卿已是急急的出声责怪,虽是责怪,却是带着满满的宠溺。“皇兄,臣弟近来身体有所好转,方才想着来向皇兄请安。”
“阿意今日来得甚巧,这位是云皇陛下。”
凤君卿介绍完后,又转头对云晞说道,“云皇,这是朕的五弟,意王——凤写意。”
“写意参见云皇陛下,礼节不周到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凤写意微笑,微微鞠躬,淡若流云,宠辱不惊。“意王无需多礼。”
云晞的回复亦是声音淡淡,偏又带着属于王者的威严,雍容大气,由此一窥。应对了几句后,凤写意低咳了几声,推着轮椅回到属于他的座位,不再言语。凤君卿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好似早就习惯了他弟弟的孤僻,抑或是十分支持他的孤僻。不过一个照面,云晞已然明白了他们兄弟的相处之道,所谓的兄弟之情想必只是建立在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基础上,最是无情帝王家,想必凉薄亦是与生俱来的。云萱却是不管不顾这一番对话下来的机锋,她一直等待着云晞能给予她回答,眼见的他们的对话结束,云晞偏头看向她这边欲待言语,便觉得她可能是要对她说什么,满目期待,不过云晞倒是说了句话,却不是对她。“凤皇,朕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也已清楚,国内事物繁忙,朕明日便要赶回国,不如先签下协议,日后的进度便交由官员处理。”
云晞目的已经达到,便打算早日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也不欲逗留。“两国边境互贸,原也是好事,便先签署了协议。不过云皇刚至凤栖,倒是不急于离去。”
“是啊,皇妹不如多停留几日。”
云萱忍不住插了口,云晞还未反应,凤君卿已然皱起了眉。他原本带云萱来此,不过考虑到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哪知道云晞却是对她毫无理睬之意,如今又不识大体的插入两国君王之间的言谈,他已经后悔今日带她出席。“多谢凤皇盛情,朕离开日晞日久,却也是需要回国处理政事了。”
云萱见云晞仍将她忽视,现如今便连凤君卿亦是对她心生不满,不由懊恼的咬了咬下唇。云萱貌美,这般作态倒也是引来了几许怜惜的目光。而云萱的心在这些目光中倒也是逐渐平复了下来。自她记事起,她这个妹妹就是她最深的梦魇,她样样都不如他,父皇亦是宠她远胜于她,连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对她亦是有求必应,这也罢了,几乎全宫上下都围绕着她打转。那日宫倾,她想必是最开心的一个,她以为梦魇终将除去,自此后宫中再无一人光芒可以远盖于她。却不想,她还是回来了,甚至当上了女王。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会永远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却不曾想昔日日晞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小公主,却是不复美艳,她终于在一物上超越了她,还是女子最重要的样貌。云晞却也是猜出了云萱的想法,不过她连丝毫打击她的心也没有,她由来不觉得容颜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相反身为女王,容貌过美会带来诸多不便,所以她才选择了掩盖。而且凤君卿也没有肤浅到因为容貌而爱上一个女人,她已然观察了他一夜,却是丝毫看不出他对她哪怕有一丝的爱慕。“皇嫂近来倒是愈发美艳,臣弟观那艳名远扬的清娆亦是远不及皇嫂。”
云萱听凤写意此言自是十分欢欣,云晞却是愕然的瞟了一眼凤写意。将云萱与名妓相比,想必也只有沉迷于赞美中的云萱听不出嘲讽之意,只是她兀自不解他为何会说此话。“阿意,朕许久未曾听你吹奏玉箫了,不如今日也让云皇欣赏一下妙音。”
凤君卿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光,转瞬即逝,他不傻怎么听不出凤写意话中之意,说到底云萱还是他的妃子,还轮不到他人的侮辱,哪怕他并不爱此人。“意王竟擅萧,那朕今日便充当一雅人,欣赏王爷的雅乐了。”
云晞向来懂得礼尚往来之道,既然凤写意帮了她一回,她自也不会令他难堪。“那写意今日便献丑了。”
凤写意向云晞微微一笑,这淡若水墨一般的男子,便是道谢,亦带着流云一般的自然随性。箫声渐起,转瞬间这一切的浮华逐渐淡去,便连空气中奢靡的熏香都似被杜若取代。皎皎然好似有美人于月中起舞,翩翩然恍若清风吹拂过山林。明明是极其平常的一支萧曲,由他吹来便格外的动人心弦。缠绵悱恻处宛如情人低低私语,激情澎湃处好似将军夜挽长弓。他的眼帘紧闭,好似也沉到了由他一手所创的幻梦之中,轻眨的眼睫好似蝶翼轻轻煽动,萧曲动人,他的人又何尝不是一曲优美的萧音。云晞凝视着此刻的凤写意,她突然明白了之前的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