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悠悠,勾勒出一殿的寂静。纵使吃斋念佛又如何,有些东西早就成了蛊毒,一旦种下,惟有生命停息,才可以令这已经深入血肉的东西平息。她有时候也会觉得,留在这世上的不过只是她的一具肉身罢了,真正的魂早就随着数十年前的那场爱恨纠葛埋葬。昔日的红颜已成枯骨,昔日的豪杰也皆成了英魂。唯独她活在这个世上,记得那些过往和年华,逐渐老去……那段争斗的时光才是属于她最美的年华,因为有争斗,有她一生的对手,才能在残酷中绽放最鲜艳的花。现在的岁月太过于悠长,甚至已经激不起她的一点兴奋,只能任这时光无情剥夺她的一切,在寂寞的长廊中缅怀过往的风霜。那个衣袂带风,总是明艳骄傲的女子真的不在了;那个身姿笔挺,总是俊朗威严的男子也不在了。唯独剩下她,在没有对手也没有心上人的岁月里,等待腐朽成灰。随着时间成灰,因为这尘世太过无聊,这后宫也再没了对手,没有了目标的生活,便如一潭死水,看似静谧,却没了生机。不过现下不一样了,这个后宫又出现了像她那样的女子,那么便由她来继续,她和她多年前未完成的棋局……时光太过绵长,磨去了她身上些许外露的锋芒,令她看上去便如平常深居后宫的妇人一般,只是此刻她眼中的寒芒,若是让昔年的宫中老人看到,她们只怕会忍不住惊呼,那时后宫人人敬畏的皇后又回来了。而此时的云晞,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想法和敌意。在她看来这所谓的争锋相对,根本敌不过强权的冲击。只要她一天握着远超于她的权柄,就一天不需要担忧。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受罪,该施展的手段,依旧会施展,丝毫不会客气。“阿梓,母后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只是你跟一个人太像了……”凤君卿在行了几步路后,终于说出了实情。他在见了云晞几面后,就发现她的气质有点像昔年已故之人,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在这样的境况下,将此事说出来。“像谁?”
云晞虽是这么问的,心里却已是知道了答案。她没有见过那人,却连云天晋,文兰甚至凤君卿都说她们像,那便确实有神似之处。她现下倒是对那人有了几许好奇,同她的母后并称江南二姝,又能养育出凤写意这样的人,甚至身为昔日的谢家家主,这一切都彰示着那个女子并不平凡。可惜没有生在一个时代,便只能隔着时间的河流暗自扼腕叹息。“她是已故的宫妃,在先皇驾崩前就逝世了。”
凤君卿只草草地回答了一句话,就闭口不语。云晞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愿深谈这个人,倒愈发的好奇了起来。不过她知晓问凤君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选择了放弃追问。“倒是多谢你能及时出现圆场,要不然只怕,我与太后的误会就更深了。““阿梓,你如今也该喊一声母后了。“凤君卿抬头,微眯着眼,仰视湛蓝的天际,微顿后,方开口缓缓说道。直到如今,他们之间依旧有一层隔膜,虽轻薄,却是在的横亘在二人之间。“太后,只怕不愿我唤她母后,既如此,还是不招她厌为好。“云晞此刻也不愿多言,对于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她没什么经验,也不愿去做。“也罢,以后你们相处长了自会慢慢习惯,现下还是先去用午膳吧。“凤君卿知晓此事不可过于勉强,客套虚伪的几声母后,不如现下的太后听着舒服。况且便连他自己都克服不了,与他母后的疏离,有怎么好勉强云晞去做,便也没再要求什么。他不能否认,他的母后是极好的国母,至少在他父皇逝后,是她协助着他挽江山社稷于狂澜。但是在他心中,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便无法避免地导致了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哪怕是她现在有心挽回,也已经太迟了。一旦疏离形成,就要花费比之前更大的精力,去去除,而他们作为这个王国的掌权者,又有什么时间可以腾出来去弥补,只是徒劳地见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最是无情帝王家,偏偏阿意享受到了这后宫难得的温情。那个女子,不为权势而争斗,超然于后宫之外,倾注在阿意身上的关爱,是他所没有享受过的,也愈发衬出了他与他母后之间的冷漠。那时候还小,只觉得满心满眼的愤怒,一时冲动,便将阿意推到了水池之中。看着不断扑腾的他,才发现自己已是惶恐不已,害怕被人知晓,也害怕他就此死去。慌张的将其拉出,以为见到的会是陌生,怨忿的神情,却不想只是幼童明朗的笑。一刹间,便驱尽了他眼中掩藏的阴霾,他的兄弟虽多,真正认可的却也只有阿意一个。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再也不会对他露出那样清澈的笑了……“天气难得晴好,不如我们便去栖凤亭用膳吧。“云晞未来凤临之前便知晓,凤栖的宫城中有一亭名为栖凤,坐于亭中,可览尽宫城之景,实为一个绝佳去处。凤君卿对此亦是没有什么意见,当下便有宫女太监赶着前去布置。他们二人未坐龙撵,只是这般犹如闲庭漫步般往栖凤亭走去。此时的阳光恰好,春风微醺,二人都不再言语,凤君卿的心情却因为那个“我们“而带着细微的愉悦。不是大喜亦不是毫无波澜,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欢欣,好似有柳枝自心头拂过,那点酥软,才从心头刚刚平息,便又漫上了唇角,一点点绽开。“阿梓,明日我便陪你一同回门吧。“原本按照凤临的律令,是只由皇后一人大典三日后回门,却不想凤君卿竟愿意陪着她一起。云晞初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眼前那人微微偏侧过来,恰好露出的温润眼眸,却让她知晓自己并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