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就有了疑问，看向下头站着的杭妈妈：“为何这上头只写东西出入的时间和数量，这银钱为何没写？”

杭妈妈笑了笑：“回姑娘的话，像布匹、绣线、绣针这类，都是府里统一买的，都是市面上的价钱。因着不同时节不同的价，写起来难免显得杂乱，算起来也不好算。若要银钱记录，帐房上都是有的。”

如意又往后翻了翻，见没什么问题，也就合上了。温夫人呷了口茶，道：“等府里的衣裳做完了，再另做二百件厚实的棉袄，不必有什么花样，时间紧，赶着做了。”

杭妈妈知道这是给北边来的灾民做的，点头应下了，这样的衣裳好做，不似贵人的既讲究样式又讲究纹饰的。只要做的大些，在里头塞了厚厚实实的棉花，也简单。比着那些讲究的衣裳不知暖和了多少倍。温夫人让香绫取了五十两银子给杭妈妈：“十五两给府里的人做衣裳，三十两给灾民做，这几日辛苦些，剩下的五两就当给绣娘们的犒赏。”

杭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哪里还敢讨赏！”

然后便捧着银子下去了。如意看向温夫人：“娘，这帐册上不写银钱，总归是个纰漏，若再去帐房核对，岂不麻烦？”

温夫人笑了笑：“没有油水的差事，谁愿意做？那李妈妈之所以这样胆大，还不是因为采买上的油水大？”

如意不解：“为何这杭妈妈捞油水，您不处置？”

温夫人靠在后头的软枕上：“捞油水很正常，有了油水才有人去争着抢着做，可若是像李妈妈那样贪得无厌，就成了府里的毒瘤。”

她看了眼如意，接着道：“哪个差事都有油水，咱们不能将银子管的死死的，底下人捞不到油水，会反过来怨怪主人家小气，厉害些的不定生出了什么坏心思。是以，偶而从手指缝里漏出些银子，能让他们安心办差，又能尽心办差，也是值当的。”

见如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温夫人笑了笑：“给杭妈妈那五十两，给她讲明了这些银子都要拿来做些什么，下人们的衣裳都要穿在身上，主人家都是看得见的，她也不敢太过分。余下的银子也说好了要二百件，她纵是得些利钱，也不过就几钱银子。左右又没有超出咱们的正常预算，能让她尽心做事，何乐而不为？”

如意这才明白过来，“绣房里的东西买的多，多了店家定会给些优惠，杭妈妈得的就是这些省下来的利钱。”

温夫人添了茶：“你也不笨啊，一点就透。”

如意自得：“那是当然，怎么样也不能给娘丢脸啊！”

温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可你要记住了，要让底下人明白，他们手里落了银子，咱们可清楚着呢，这样他们才不会贪婪做大！”

如意点了点头，温夫人看了看窗外：“你待会等雪小些再回去，今日在我这坐了半晌了，又听了这么多话。也该累了。”

这场雪一下就是五六天。白天下的小，到了夜里就下的大些，每日早起院子里都落了厚厚的积雪。温沐晟这几日也忙的不着家，灾民越来越多，都住在官府的安置所也不是长久之计，也住不下。秦策带了工部的人在离皇城远一些的地方搭建了棚子，让后来涌过来的灾民住在那。这住的地方解决了，剩下的都是吃穿了。温夫人送过去的那些个棉衣不过是杯水车薪，只发放给第一波来京城的灾民都不够。雪灾来得突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每日里上百袋大米和其它所需朝廷也吃不消。京里便有些大户人家开始搭建粥棚，这等既积善又赚名声的好事只要有些家底的都愿意做。还有些人家直接将银子送到官府，官府兑成衣裳粮食之后都悉数发放给灾民。这些捐款的人家官府都会写上名字，公示在衙门口的告示栏上。谁也没想到这雪会下的这样久，如意听姜老太爷说往年偶而也有这样的情况，大家每户施个两三天粥也就过去了。这次却施了七天了也不见有缓和。这个时候，有些人家就吃不消了，比如这杨丞相家。杨丞相自己出身寒门，不像别人一样都是累世的大族，是以这家底也不丰。本来想在皇上面前挂个名头卖个好，结果却只施到第四天就撑不住了，早早的关了大门。还有那国子监祭酒徐家，就是之前想娶温如锦那家，施粥到第五天竟然往那些粮食里头掺了些陈年生了虫的旧米。你说你撑不住像杨家那样关门就好了，非是死要面子硬撑，结果有人喝坏了肚子被皇上知道了，还狠批了徐家。徐大人冤枉啊，这些事一直都是徐夫人和儿媳妇在管，他哪里知道她们干了什么事······这一家一家的倒下去了，本来温夫人还以为京里大户人家多，用不着自家再施粥了，只捐了二百两银子过去。可看这架势，温夫人默默地叹了口气，从仓里划了三百袋大米，搭粥棚吧······姜家看到温家也在门口搭了粥棚，姜夫人就送了两车米粮过去。温夫人谢绝了，算上今天，姜家已经连续施了七天了。粥棚搭起来，温家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温夫人带着季洛娴如意还有温梓逸去门口施粥。温家的粥又稠又香，比着官府那的一碗下来见不到几粒米的粥强太多了。是以来温家门口排队的也多。如意拿起勺子往每个来排队的人碗里都盛上一碗，看到有些人拿着缺了角的碗手冻的通红，有些还生了冻疮流脓，如意暗暗的叹了口气，让府里的小厮去药房买些冻疮膏来。谁知那小厮却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对着如意到：“二小姐，京里几家药房那都有免费供灾民领的冻疮膏药，还是镇南王吩咐了的。”

如意点了点头，赏了他几个钱，便让他去维持秩序了。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如意心里升了一股子暖意，她不自觉得笑了笑，秦策，是个很优秀的人呢······温梓逸忙的不亦乐乎，那盛粥的劲头比一边的小厮来的还要大，凡是在他那盛的粥都满的快要端不住了。温夫人笑了笑，也不管他，将手中的勺子交给一旁的管事便带着如意和季洛娴回了府。府里的主人家出来施粥通常是走个过场，表表心意，哪有放着下人不用真的站那给人盛一天粥的。如意手里捧着暖炉，窝在温夫人的榻上，她这副身子养的越发的弱不禁风起来，不过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冻的直打颤，险些拎不动勺子。季洛娴皱着眉头道：“娘，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城外的那些灾民虽有住的地方，可吃的还是官府搭在那的粥棚，人多粥少，自然不够吃，这些天有许多都是大老远跑到城内来讨粥的。”

京里的大户人家施粥，都是施在自家门口的，可真算起来城外的灾民可比城内的要多。但是谁也不愿意去城外设粥棚，毕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温夫人也坐在那沉思，半晌，缓缓道：“咱们在城外再搭个大些的粥棚吧，那里人多，也让他们少走些路。”

说干就干，第二日，从翰林院回来的温梓烨就带着两车粮食跟二十来个家丁去了城外，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进了屋里，温夫人给他端了姜汤，季洛娴帮他解了斗篷。温梓烨咕嘟咕嘟连喝了两碗姜汤才作罢，他歇了口气，道：“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棚子搭好了，离那些灾民住的不远，两步路就到了，还是镇南王帮着找的地方。”

看了眼如意，见她面色如常，就失了揶揄的心，继续道：“不过一下午的功夫，这粮食就去了三大袋，那的灾民可真是多，大家伙儿都没闲着，才堪堪轮了一圈。”

又过了一会儿，温沐晟回来，父子俩这才吃上一口热饭。饭后，温沐晟道：“皇上往北边拨了不少银子，就等着灾后重建房屋了，那的官员还算老实，皇上拨多少都用在了百姓身上。”

这边温梓烨又说了一下城外的情况。最后，还是温夫人打断了他们：“你们爷俩都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温梓烨和季洛娴走到门口时，如意叫住了他，“大哥哥，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城外。”

温梓烨摸了摸她的头：“你去做什么？冷得很，我怕你受不住，还是在家呆着吧。”

如意笑了笑：“从小母亲就教导我们知足常乐，大哥哥，我想去看一下那边灾民的情况，整日在家中安逸，我心里也不舒坦。再说了，看过之后我就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

温梓烨无语：“你这都说的哪跟哪？歪道理倒是一堆！”

季洛娴却是一笑：“我看倒是如意有心，左右有你在，就让她跟着去一回吧。”

妻子都发话了，温梓烨就不阻止了，“那行吧，明日我可是卯时中就出发，你若是起不来，可别怪我啊。”

如意笑道：“大哥哥小瞧人，你看着吧，我明日一定比你起的早！”

如意想去看看，城外到底还有多少灾民，听说那里条件比不得城中，官府一日也只两顿粥两个馒头，这大冬天的，只吃这些肯定不够。因着怕灾民暴动，是以只有刚来京城的一波灾民留在城中的安置锁，其余大部分都在城外秦策带人搭建的棚子内住着。第二日一早，温梓烨洗漱完毕，刚出了木樨院就见如意带着绿珠在那等着了。如意今日穿的很厚，最里面一套里衣，然后是一套厚些的中衣，再是一件夹袄，最外面才套了嵌了兔毛的外裳。温梓烨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不进去等着？”

如意揶揄道：“怕吵了大嫂嫂和睿睿睡觉！”

温梓烨瞪了她一眼，又问：“手炉可带了？斗篷可带了？可穿了棉袜？”

如意催着他：“带了带了，都在外头马车上装好了，大哥哥咱们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