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走后,如意双手捧腮趴在桌子上。她左思右想,竟想不明白绿倚是从哪认识的那男子。她平日里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每月才回那么一次家,哪有机会认识旁人?秦策发笑:“你想什么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意百思不得其解。“绿倚怎么会认识这个年纪的男子?之前可是一丝风声也没有。”
秦策却是不以为意:“表哥表妹什么的,这种事多了去了。”
如意“嘁”了一声:“是啊,表哥表妹向来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她斜了秦策一眼:“可惜了啊,某人的表妹已经早早嫁为人妇,就是想见上一面也难咯。”
秦策怎么不知如意是在挤兑他?当下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王怎么记得,王妃的表哥表姐也是一大堆呢。”
如意撇了撇嘴:“小气。”
秦策弯了弯嘴角:“错了,是王妃醋性大。”
还真让秦策说对了。如意瞧着低头不语的绿倚,轻声问道:“你可想好了?你那表哥如今可有什么正经营生没有?”
绿倚摇了摇头:“表哥他初来京城,现在寄居我家中,正准备找个活儿干。”
如意顿了顿:“那他父母···”绿倚语气带了一丝惆怅:“舅父和舅母早在四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表哥如今也只剩下我们一家亲戚了。”
“这样啊···”如意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不甚稳妥。遂又问道:“你们也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也不知他孤身一人在苏州时,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如意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他在苏州惹了事或者在苏州有什么桃花债···这些你都清楚吗?”
绿倚笑了笑:“表哥的性子很是稳妥,再说我们两家是早就有婚约的,是以···我相信他。”
如意见绿倚神情不似作假,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行,等他正式向你们家提亲,我便做主给他在京里找个活儿。他若愿意,让他来府里当差也行。”
绿倚感激的道谢:“让姑娘费心了。”
如意笑了笑:“我可不是为了他!”
绿倚轻声道:“我知道,姑娘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四月底,柳家传来了信儿,柳听云有身孕了。如意听了很是高兴,忙让人备了些礼物送了过去。柳听云和宁钰都是独生,是以柳听云的喜信儿一传了开来,柳夫人也忙不迭的去宁家瞧闺女去了。黄大少爷的浮光锦已经从南国运回来了,今日就要交到锦上添花处。如意本想拽着柳听云一起去看,可这样一来也只有自己去了。她换了件挑丝双窠云燕装,侧髻上插了一只朝阳五凤挂珠钗,鬓边压了只白玉小簪。摘下手上的绿石戒指,套上了一只玛瑙素镯。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觉得已经够低调了之后,这才趁着秦怀瑾睡着的空档,带着红豆和涟漪连翘去了泰华街。从镇南王府去桃花坞那边很是耗时,来回也要一顿饭的功夫。可去泰华街就不一样了,马车拐出王府的巷口,直直的行小半柱香就到了。锦上添花分店比老店大了一倍还多,里面的货物摆放也更规整一些。女伙计们都穿着统一的鹅黄色裙装,笑脸相迎。曹师傅不在店中,大概是去桃花坞了。里面有一位老绣娘认出了如意,她是之前跟着曹师傅在桃花坞那边的老店里的,这边新店一开,她负责过来带新人。她看如意只带了两三个婢女随侍,便心中有数,上前福了福身,恭敬道:“东家来了。”
如意点了点头,问道:“黄家可将货送来了?”
那绣娘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会子大约就该来了。”
如意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在店里转悠起来:“你不必管我,自去忙吧。”
绣娘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柜台处忙活了。店里的来往客人不算多,大都是陪着女儿来选嫁妆的。如意正摸着手底下的布料,就听见外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红豆往外头看了一眼,对着如意笑道:“姑娘,是黄家送货的板车。”
如意往门口走了走,就见五辆用骡子拉着的板车慢慢的停在了锦上添花的侧门处。黄家的小厮往下卸东西,在绣娘的指引下把东西搬进库房。如意瞧着那用油纸一层层包好的料子,嘱咐绣娘晚上得了空找几个人一起验一下货。“如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声音如意听着耳熟。她顺着声音往板车前头看去,怔了怔,而后欢喜的道:“黄潇!”
黄潇两步走到如意面前,朝她行礼:“王妃娘娘。”
他穿了一件石青色的袍子,模样比着原先的白面小生似又沧桑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意笑问。黄潇直起了身子,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依旧是那样的清澈明亮。他心里梗的慌,硬着头皮回道:“已经回来两日了,大哥没有随货船一起回来,我就帮他把东西送过来。”
如意了然,正想问他在通州过的怎么样时,黄潇倒是开口了。“听闻你诞下小世子,还未恭喜你。”
如意摆摆手:“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当初若不是你···”她适时停口,笑道:“也是我糊涂,当时怀着身孕自己都不知道。”
黄潇面上闪过一丝苦涩,似是不愿提起船上的事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如意:“这是货单,这趟浮光锦一共一百九十匹整,你待会儿让人拿着单子对一对。”
如意粗粗看了一眼,便将单子递给了身后的红豆,转过头来笑道:“定银已经付给你大哥了,待铺子里盘算过后,就将剩下的货银送到府上去。”
“不妨事的。”
黄潇淡笑。五辆板车已经卸的差不多了,黄潇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对着如意道:“聚德楼的烤鸭我也许久未尝了,这回一到了京城就想要去吃,可惜一直不得空。眼下大哥交代我的差事也办完了,不知娘娘可否赏脸?”
其实吃顿饭倒是没什么,只是毕竟女已嫁男未婚,总要顾忌点什么不是?如意笑了笑,正想拒绝,就感到旁边被一团黑影笼罩。秦策比黄潇还高出半个头,他那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气势不是一般人能压的下去的。他只随意的往黄潇面前一站,高下立见。“黄公子,别来无恙。”
他淡淡的开口。秦策表面上淡定如常,其实心里早就骂娘了。妈的刚松口把丫从通州放回来,丫就想来挖小爷的墙角?黄潇没想到秦策会突然过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参见王爷。”
秦策抬了抬下巴,示意免礼。“黄公子真是悠闲啊,通州那边都忙完了?”
黄潇扯了扯嘴角:“托您的福,我一天三趟的往营里给将士们瞧病。”
“黄公子客气了,那是将士们信赖你。别的大夫可是连军营的大门都进不了。”
秦策扭头看向如意,眼里满是戏谑:“本王方才好像听见王妃要与黄公子去聚德楼?”
如意莫名的有一种心虚,她轻咳了两声:“没有。”
秦策突然笑了,惹的店里的女客频频往这里看。“黄公子对咱们有恩,本王早就想请黄公子吃顿便饭了。”
他淡淡的瞥了眼外头黄家的板车,而后对着黄潇道:“就是不知道黄公子肯不肯赏脸了。”
如意心里嘁了一声:到底是谁醋性大?黄潇方才已经说今日差事办完了,眼下若是再借口拒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秦策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了下:“黄公子不是想去聚德楼吗?咱们又不是去王府,谈不上什么叨扰。”
黄潇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吩咐自家的小厮先行回府。自己跟着那夫妻二人往聚德楼而去。想象中的二人晚餐变成了三人聚会,黄潇的心里实在谈不上高兴。掌柜的一见是秦策,忙亲自引着三人去了二楼的包间。坐下后,秦策看着黄潇一脸郁色,他心里就莫名的舒坦了不少。“这聚德楼的菜只有那么几道尚可,旁的却是平平无奇。不知黄公子爱吃些什么?”
秦策问道。黄潇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王爷决定便是。”
秦策挑了挑眉,随口报了几个菜名,便让那掌柜下去了。这几道菜偏辣,且都是如意在府里常吃的。但独独没有黄潇想吃的烤鸭。这厮心眼儿也忒坏了,如意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桌子是圆形的,秦策在正对着门的方向坐着,如意在秦策旁边,黄潇则坐在秦策正对面。秦策感受到旁边人递来的目光,暗暗发笑,伸手在她腿上揩了一把。如意腿不住的往一边挪,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去骂他,一时间双颊气的红通通的。黄潇感觉到桌子轻微的晃动,无奈的叹了口气,更加觉得自己是自找苦吃了。菜很快就上来了,秦策不慌不忙的倒了杯酒,对着黄潇笑道:“本王替王妃多谢黄公子的照顾。”
黄潇也倒了一杯,轻轻地与秦策碰了碰杯壁:“王爷言重了。”
烈酒入喉,黄潇感受到的却是苦涩。如意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吃着菜,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厮吃起醋来眼里泛着幽光,太吓人了。正想着,面前碟子里多了一块豆花鱼。秦策放大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快尝尝,上回咱们府里的厨子做的这道菜我看你都吃完了。”
如意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厮···发什么疯呢?她往秦策身边挪了挪,小声提醒:“你···别这样笑,怪吓人的···”哪知秦策笑的更欢了,用比如意大了不止两倍的声音道:“你说什么?要用本王的碟子?”
如意目瞪口呆,他在干什么?秦策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将两人的碟子换了个个儿。换完之后还对着黄潇淡笑道:“黄公子别介意,她被本王宠坏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知道收敛点儿。”
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黄潇脸色都有些青了。“无妨,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让我好生羡慕。”
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的。秦策谦虚的笑了笑:“黄公子不必羡慕,王妃也只有在本王面前爱使小性儿。”
谁跟你使小性儿了?!如意愤愤,脚在桌下狠狠的踩在秦策崭新的靴子上。秦策面色不变,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仍然笑着给她夹菜,只是收筷时云淡风轻的看了如意一眼,如意机灵的在里头察觉到了警告的意味。脚下的劲儿立马就松了。她极有眼色的配合秦策演习,素手夹起一块青笋放到了秦策面前。她恨自己这该死的臣服欲。“啪”的一声,黄潇的勺子不知何故掉到了地上,听声响估计摔成了几瓣。秦策抬了抬眼:“怎么?”
黄潇笑了笑:“没拿稳。”
秦策慢悠悠的咀嚼着口中的青笋,缓缓咽下。“黄公子是妙手神医,这动不动掉东西的毛病还是尽快改了吧。”
黄潇没接话,秦策往外头瞥了一眼,扬声道:“再拿个勺子进来。”
外头有侍应的小厮,听到里头的吩咐后立刻拿了一副崭新的碗筷勺进来,看了看秦策的眼色,然后放到了黄潇面前。“可要添酒?”
那小厮出去之前,问了句。秦策扫视了黄潇的酒杯,笑道:“黄公子酒量浅,方才那壶还剩大半,就不添了。”
“是。”
那小厮转身出去了。“黄公子回来之前,可见过通州知府了?”
秦策随口问道。如意不禁竖起了耳朵。黄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回道:“临行前温知府还给我践行了。”
如意眼中一亮:“我大哥哥和大嫂嫂可还好?”
黄潇看如意的眼神顿了顿,笑道:“都好,通州在温知府的治理下渐渐安定了下来,温知府回京怕是指日可待了。”
如意知道溫梓烨是不可能马上就回来的,但得知他们都好自己也就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