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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视线其实是很短的。
云初当初建立流水牌子的时候,基本上没有花钱,他是用自己千金不换的信誉做保证的。 当然,见不到实际保证,只有一张嘴自然是不成的,所以呢,流水牌子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几家商贾愿意相信,更没有多少人愿意往云初设立的流水牌子资金池里注入资金。 是那些商贾们切实体会到流水牌子的好处之后,才开始出现了大规模向这个保证金池子里注入资金的举动。 而且,官府中人知道的是,管理这个资金池的人确实是万年县县令云初,可是呢,他们不知道的是,监督这个资金池里的资金流向的人却是流水牌子上最大的六家商贾。 他们每三个月,就会派人盘查一次钱库,查验一遍资金出处是否合规,流向是否正确。 而且,按照约定,他们在查账的时候,云初不得在现场。 按照约定,一旦查出资金池里的资金有大的差额,他们有权立刻拿走自己的钱止损。 自从资金池有了资金开始,云初对查账一是不闻不问,仅仅是在他们查账之后看一眼查账结果。 查账的事情知晓的人不多,温柔,狄仁杰是知晓的,剩下的就是负责守卫库房的云初东征时期的亲兵队,他们现如今全部以衙役的身份在长安生活的很好。 因为看库房的人是自己的心腹,云初如果要拿资金池里的钱做别的用处,期限最长是八十五天,第八十六天的时候必须把这里的亏空给补上,再把烂账抹平就可以。 长安成了一个庞大的物资集散中心,需要钱的商贾有很多,云初就能拿出资金池里的一部分钱用于低息放贷,用来刺激长安的流水牌子的交易量,以及短期支援一下因为手头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卖出,买进的商贾,每年都能给长安赚到足够多的好处。 注意,云初拿里面的钱去做了大概率会盈利的投资生意,而不是直接拿走了,钱在投资生意上还有一个好处就在于出息与入息可以相互抵消一部分,也就是说,这笔钱一直在市场里运转,所以,市场的总价值不受影响。 这是对唐人来说属于一种很高明的做账方式,以唐人账房的能力还看不出其中的问题,所以,云初也就平安无事的偷鸡多年,而被那些商贾们冠以诚实守信小郎君的美名。 如果云初硬生生地从资金池里抠走了一大块,这就像狗咬月亮一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高超的做账方式,即便是聪明如温柔,这么些年下来,依旧是一个半调子,至于狄仁杰更是对这些复杂的手续一无所知。 很多时候啊,钱不断地在帐簿上流转,有的人能利用账簿把钱越弄越多,本事不济的人,就只能把帐簿上的钱越弄越少,最要命的是,他还弄不明白,少掉的钱都去了哪里。 云初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让大唐上至皇帝,王公,下到黔首,流氓们形成了一个——他云初对钱没兴趣的共识。 将近十年时间,流水牌子的资金池从无差池的记录,则给了那些负责查账的商贾们一个虚假的认识——云初十年时间都没有碰过资金池里面的钱,以后大概率不会碰,毕竟,时间越久,云初的信誉度就越高。 也就是说,云初投注在资金池上的沉没成本就越高。越发舍不得破坏自己的美誉度。 这就是云初真正能够掌控长安,却不怕任何人过来抢夺果实的真正依仗。 诚实守信,这棵从他到达长安的第一天就开始种下的小树,经过十余年的成长,已经成长成了一棵可以为他遮风避雨的大树。 如果皇帝,皇后派来的是贪官污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让他知晓万年县令手中还掌控着如此庞大的一笔属于商贾们的资金,贪污必然会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等三个月查账期限到来之后,察觉不对的商贾们会在第一时间取走存放在这里的钱。 一旦没有了这个资金池,庞大的流水牌子立刻就变成了一块无人问津的破木板。 如果皇帝,皇后派来的是清如水,明如镜的忠臣,廉吏,在发现万年县有这样庞大的一笔属于商贾们的资金似乎永远放在那里不动弹,必定会上报皇帝,皇后。 以皇帝花钱如流水的习惯,动用这个池子里的资金也是顺理成章地事情。 然后,结果与贪官污吏造成的后果一般无二,商贾们一旦发现钱少了,就会提走自己存放在资金池里面的钱财。 流水牌子照样成了一块一文不值的破木板。 等流水牌子这个不断向长安这个湖泊注入清水的源头完蛋了,马上,就会造成一系列的反应,不是商人们带来的货物无法完成交割,就是买货的人不知道该跟那些人对接,才能拿到自己已经付过钱的货物。 最后的结果,就是长安失去了货物集散中心的美名,大唐商贾们做生意,再一次变成了一对一的买卖方式,长安商贸会在一夜间回到十年前的状态,或者更加的糟糕。 同时,长安流水牌子的倒塌,也会波及到以长安流水牌子资金池为保障的洛阳流水牌子,晋阳流水牌子,成都流水牌子。扬州流水牌子。 这样的连锁反应最直接影响的就是大唐来年的赋税收入,以及边军的粮秣,物资供应。 真正的堪称,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皇帝,皇后,没有派人去当什么万年县的县令,也就没有人能动资金池里面的钱,资金池子里面的钱依旧会按照惯例进进出出的不会有半分问题。 只要有人打乱了这一架正在进行精密运作的机器的步奏,后果极其严重。 “这个时候,陛下或者皇后的人,已经开始接管长安了吧?”温柔多少有些不甘心。 云初道:“我也希望皇帝,皇后能给我们更多的一点信任,保持长安城目前的态势不要做任何的改动。”
狄仁杰长叹一声道:“这不可能,一旦爆发,即便是我们,也没有回天之力。”
云初瞅着狄仁杰道:“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
狄仁杰道:“什么话?”
温柔道:“把自己的圈圈画圆,就算画不圆,也一定要首尾相连。”
狄仁杰猛地抬头道:“有办法?”
云初回头瞅瞅背后高大巍峨的广福寺大门道:“你不会真的以为,窥基大师拿一个破度牒过来,就能把你我兄弟的三千烦恼丝给剃掉吧?”
狄仁杰不解的道:“广福寺有钱,那是佛门的钱,就算你阿耶是玄奘大师,他也不能把天下佛门的钱都给你吧?”
云初笑道:“我做生意啥时候自己掏过钱?”
“我自己又啥时候有过钱?”
“家里目前的那点钱,都是家里一群妇人们弹棉花,开饭馆,卖一点杀毒药赚到的钱。”
“这么些年下来,我就记得往家里拿过两年的俸禄,真正说起来,这个家不是我在养她们,而是她们因为爱我,一直在养着我。”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纯粹的吃软饭的。”
狄仁杰想了想,从云初开始整顿晋昌坊开始,直到改造长安城,到开拓西域商道,再到修建大明宫,兴庆宫,建立流水牌子,建立各路行会,似乎真的没有花用过他自己的钱。 事情不敢细想,一旦细想了,就连他这个云初的兄弟,挚友,才发现他不知不觉的为大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细想过后的狄仁杰胸中就逐渐有了一股子悲愤的意味。 他觉得,像云初这样的人,不应该落得目前这样一个下场。 云初是了解狄仁杰的,拍拍他的手背道:“坟墓里埋着的,不一定都是老死的,冤死的有很多,我们这种人本就不该把自己的安危绑在皇帝的裤裆里。 想要安全,就要自己去争取,想要长久,也要自己去争取,想要功成名就,流芳百世那就更要自己去争取。 这一次,我就想为我们自己争取一个长治久安,也为这天下的人争取一个长治久安的开始。 权力这头猛兽一定要关进笼子里大家伙才有安全感,他们真的不能想杀谁就杀谁,不能想把谁丢到悬崖底下,就丢到悬崖底下。 太他妈的随意了。”
半天不做声的温柔突然道:“我想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写成一封长长的奏疏,还用血写,托付太子呈交给皇帝,不为你求情,只求皇帝莫要改变长安现行的所有规章制度。”
狄仁杰道:“皇帝是一个手贱的家伙,他此时目高于顶,不会听的,你要是说了,他反而会主动碰一碰。”
温柔戏谑的道:“我们虽然不是臣子了,至少还是大唐的黔首,总要尽一下黔首的职责才好。”
云初笑着站起身指指身后的广福寺道:“无论如何,也要先说服玄奘大师,把这里无用的银钱,借给我们使唤一下才好。”
“玄奘大师要是不借呢?”
“你们不是总说玄奘大师是我阿耶吗,现在正好通过这件事来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是我阿耶。”
云初摆摆手,就径直去了广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