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执行前天,顾嘉去见了赵松石。她苍老的不像话,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如同百岁老妪。赵松石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拖架着,他脸被打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甚至连正常的坐着都做不到了。他浑身骨头都碎了。没有人会同情这种恶魔。顾嘉无悲无喜地看了他半晌,赵松石一双罪恶至极的眸子溢出嘲讽。他含含糊糊,有出气没进气:“是你自己引狼入室,害死了顾家那么多人,你也该陪着我去死。”
“......”顾嘉不见动容,她凝望一块石头般,“你总不相信人会有报应,你设计我弟弟走丢的那一刻,一定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的女儿会回来揭露了你的罪行吧。”
他弄丢了顾国。又即将要死在顾国女儿手中。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报应。赵松石压着沉闷的嗓子,哈哈大笑出声:“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一起下地狱,我不亏!”
顾嘉哂笑。“我知道你其实最怕孤独,”她声音苍迈,“但你将永远孤独。”
赵松石眼睛猛睁:“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陪你下地狱,”顾嘉平静的阐述事实,“生前,你孤独了五十六年,死后,你会进入一个永无光明与声音的暗夜。”
“这个地狱,永生永世,只有你自己,没有人会陪着你,那些因你而死的人连唾骂你都不屑。”
“你会看着自己腐烂,没有人会去找你复仇,因为大家不屑于花功夫记住你,你从未在世人眼中存在过。”
赵松石眼睛红的像野兽,他失了淡定与从容,拼了命的嘶嚎:“我不会!!该死的是老头子!!该得到报应的是赵栋!!”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顾嘉鄙视的笑,“愚蠢恶心到让人想吐!你以为你弟弟不知道赵拓也是谁的儿子?你以为你掌控了赵家,就有人从心底尊敬你?”
赵松石大口喘息,眼底恨意浓的控不住。顾嘉:“你以为杜安萍喜欢你?她若是喜欢你,会任由你堕落,连一句劝导都没有过?别做梦了!”
“顾嘉!!!顾嘉!!!”
赵松石拼尽力气嚎叫,想要阻她的话,“我要杀了你!!!”
两边警员立刻摁住他。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用力,赵松石的骨头都断了,他压根用不上力,只能无力的嚎叫。“有件事得告诉你,”顾嘉冷笑,“赵拓也,不是你儿子呢,他是杜安萍跟别人生的,那个余光倒是你亲儿子,可惜你没把他当人看,反而把别人的儿子捧在掌心。”
赵松石一口气窒住。赵拓也不是他的儿子?他唯一呵护过的孩子,不是他的儿子?“你这种可怜虫,”顾嘉笑,“从没被人爱过,你爹不喜欢你,姨娘不喜欢你,没有人喜欢过你。”
“你很渴望你爹能多看你一眼对吧,甚至在他死后把他的那件中山装给留下来,半夜三更自己穿上,对镜自照。”
赵松石大口喘着气,脸色白的像个死人,恨的眼睛滴血。顾嘉轻笑:“你穿他的衣服照镜子的时候,看的究竟是他,还是你自己。”
她直起身子,站姿优雅,疏离地扫了他最后一眼:“去死吧,明天你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忘,谁也不会想起你。”
赵松石彻底崩溃癫狂,他扭动着软塌塌的骨肉,嘶嚎:“顾嘉!!!顾嘉!!!”
翌日,是执行死刑的日子。但广大群众并不满意,这样痛快的让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死去,大家并不能解气。赵松石被处决这天,不知是谁得知了路线。数以万计的市民守在两边,纷纷拿起手中的石头、臭鸡蛋、西红柿、烂菜叶子,砸向行刑车。而车子也开得异常的缓慢,直到愤怒的群众拦截住车,把赵松石从车内拉出来,拖到地上。他全身骨头都是断的,听说是被左家二少打了一顿,人已经完全站不住。众人不停地唾骂,将手中脏臭的东西砸到他脸上。赵松石所渴求的尊严、脸面,在这一天,通通被人踩在脚下。短短几日间,他追求的名利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明白,为何那夜薄暖阳会斩钉截铁的说他会遭到报应。来自众人的怒气将他反噬。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解气。而押送他的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才驱离了愤怒的众人。赵松石死去后,没人为他收尸,而他的同伙,柯悦斯,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剩余人等,如余光、知情不报故意包庇的温如宁、杜安萍等都得到了各自的制裁。这桩惊天大案落幕后几天,许多人自发的聚集到西南港口,港口处依次放满鲜花,祭奠那个在此事中落海、下落不明的女孩子。而鲜花放上去没多久,便有数个黑衣保镖上前,将花束一一扔掉。其中一位高大健硕的男人冷着脸:“我家二少夫人还活着,她不需要这些。”
若还有人上前,保镖会直接拎着人扔到马路对面。但这种冷淡的举动并不能打消群众对那个女孩子的感谢。若不是她拼死争取下来的半个小时,赵松石会像一条溜出渔网的鱼,游进更大的湖泊,从此后,天高任他飞,谁也别想抓到他。而那些受尽凌/辱、死在他手中的女孩子,永远没有沉冤得雪这一天。日子仿佛过去很久。每天依然会有人悄悄的放上鲜花和礼物,港口咸咸的海风吹过,包装花束的纸簌簌,仿佛在寄托他们的哀思。他们虽然希望那个女孩子平安,却也知道,希望渺茫。兰水湾二楼的卧室,门窗紧闭,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墙壁上的投影在循环播放着照片和视频。照片上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头发被风吹乱,却遮不住她漂亮的眉眼。还有她在乐普斯念书时的照片、在都城的、在苏城的、孕期的、跟宝宝们在一起的...视频里,是她甜甜的嗔怪:“你又凶我,我要把这道菜拿去喂狗,不给你吃。”
“老公老公,我错了,给你亲亲好不好。”
梧桐古树的长街上,她跑得欢快,风吹乱她一头长发,她不满回头:“你快点呀,腿那么长,当棍子使吗?”
女孩子软软柔柔的声音不停地念着。却只存在于屏幕中。半明半暗的斑驳光影下,男人如行尸走肉,坐在冰凉的地面,愣愣地盯着投影。楼下宝宝的哭声此起彼伏,育儿嫂哄不好,急的嘴角起了泡,左右躲进房间,跟她哥哥一样,许多天不曾出来过。宋姨没办法,最后单桃和季洛丹先把宝宝带回老宅,由她们暂时照顾。剩下的长辈病的病,倒的倒。这种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左殿生日那天,他忽然出了房门。只是太久不曾吃饭、睡觉,他高大的身子跌跌撞撞的,眼里含了两丝期盼:“她回来了没?”
她答应过自己,会陪他过生日的。所有人都默默垂泪,没人敢应他的话。一整个月过去了,救援队都没停止过打捞。沿着海岸线也派出去无数人,期盼会有奇迹出现,或许那个女孩子会被冲到岸边也说不定。许多地方不间断有消息传来,有在海里发现溺水的人的,有发现不知名女尸的。然而每次怀揣着恐惧去认领,又失望而归。没人敢将这些事告诉左殿。望着楼下的众人,男人敛了表情,他薄唇抿直,迈步要往外走:“我要自己去把她抓回来。”
“......”左青澜眼睛熬的通红,挡住他的路,“回去睡一觉。”
薄煦上前扶住他:“姐夫...”左殿身体一僵,直勾勾地盯住他:“你姐呢,她为什么又不陪我过生日?”
薄煦别过脸,喉结急速滚动。他发不出来声音了。除了无声的落泪,没有人能发出来声音。他们静静的凝视着这个灵魂被大海埋葬掉的男人。这个...一夜之间——白了满头碎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