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明,宁涛一个手刀劈晕了他,才能顺利将船开回港口。不知是谁又在港口放了鲜花,几个男人红着眼将那些花束扔进了垃圾桶。等左殿醒来,他再度恢复成之前把自己锁在房间的模样。而房间里有关薄暖阳的照片和视频,从未停止播放过。左殿谁也不见,不吃不喝不说话,更不会出房间。蛮姐儿想爸爸,哭闹的厉害,单桃抱着她在门外站了许久,里面的男人没来开门。这样又过了几天,左青澜命人把门砸开,强硬的按住失了心神的男人,帮他注射营养剂,勉强把命续着。日子轰隆隆过得飞快。一转眼,要到新年了。薄暖阳生日那天,薄煦拿了段音频过来,他半蹲在左殿面前,哑声说:“姐夫,这是我姐给你的话。”
这段话,是薄暖阳交待给赵天蓝的,同时,也被耳钉里的录像摄备给拍下了。只是耳钉一直在警方那里,且这段话与案情无关,一直到现在,才归还到他们手里。左殿如死水一般的眼神毫无波澜。薄煦径自打开。音频中,海风很响,波滔汹涌,穿杂着这些背景音,女孩子的声音夹着细碎的哽咽,却掩不住的温柔:“你帮表姐传句话,让他好好陪着瞻哥儿和蛮姐儿长大。”
“让他好好活着,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你听到了吗,”薄煦盯着男人没有变化的眼睛,“她放心不下你,她到...”终究说不出来那个“死”字,薄煦咽了回去。他声音低哑:“你别让她用命换来的两个孩子成为孤儿。”
两个宝宝太久没见过左殿,都已经不记得他这个爸爸了。左殿古井无波的眼睛动了动,他似乎在期盼什么,压出一句气声:“她还活着,对不对?”
“......”薄煦闭了闭眼,用力咽咽喉咙,“对,她活着,双胞胎的心电感应,我感觉她还活着。”
为了添加一丝让人信服的证据,薄煦说:“瞻哥儿和蛮姐儿,你看到了?双胞胎的心电感应,懂吗?”
左殿愣神许久。他仿佛想不起来瞻哥儿和蛮姐儿是谁了。薄煦耐心等待许久,袭地而坐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喉咙里低语:“我和她的宝宝呢,得教他们喊妈妈,不然又要吃醋生气了。”
瞻哥儿和蛮姐儿被立刻送回了兰水湾。四五个月的时间没见他们,左殿视线落到孩子脸上的那一刻,他忽地瑟缩了。宝宝们长得太像薄暖阳了。他眼圈骤然发红,双手颤抖着,去摸他们跟薄暖阳长得相像的地方。而两个孩子也好奇的盯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男人看。直到蛮姐儿认出了他,奶呼呼的喊:“爸爸...”孩子们已经会说话了。左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下,他无法面对,恐惧与悲怆如滔天巨浪,兜头将他淹没。男人仓惶逃回二楼。留下一屋子的人暗自落泪。当大家都以为他会再次躲起来不见人时,午后,二楼的房门再次有了动静。男人脸色苍白,黑眼圈厚重,踩着虚浮的步伐下了楼。众人将视线都移到他身上,默默地等着。瞻哥儿和蛮姐儿在爬行垫上玩的正开心。直到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旁边,这男人好高,像童话故事里的巨人,巨人慢慢下蹲,顶着他那头酷炫无比的白发,用嘶哑变形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喊、妈、妈。”
不许先喊“爸爸”。要先喊“妈妈”。否则,某个任性不讲理的人会发脾气的。两个孩子原本就会喊,立刻笑嘻嘻重复:“妈妈,妈妈...”左殿唇角浅抬了下,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他伸出手臂,将两个宝宝,温柔地搂进怀里。日子一天天过去,左殿把两个孩子移去二楼卧室,每天除了陪着他们,不曾出过一步大门。众人却已经心满意足。想着只要他愿意陪孩子,能提起精神来抚养孩子,依靠时间,总有走出来的那一天。然而除了孩子醒来时,剩余所有的时间,左殿依然循环放着薄暖阳的视频。他盯着那些东西出神。往日精壮的男人瘦到骨骼嶙峋,衣服下的骨头凸出的吓人,俊帅的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层皮。他并没有好起来的迹象。而苏城的人不能在这边久待,顾家二老病重,薄煦要回去照顾他们。时间一恍,又是一年夏日。距离薄暖阳失踪,已经过去一年。燥热的天气来临后,在某一天,夕阳特别漂亮的日子,左殿抱着两个宝宝回了趟老宅。这是他一年来,首次踏出兰水湾的大门。老宅的人又惊又喜,季洛丹连忙吩咐佣人多做点好吃的。两个孩子隔三差五就会被接回来,对这边的人非常熟悉,自顾自地跑闹。是的。他们已经会走路了。佣人照顾的精心,生怕他们摔着碰着,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左殿瞥了眼,淡淡说:“没关系,不用养得这么精细。”
“......”熟悉他的人不由得惊讶。这种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以前,明明含在嘴里怕化了,比谁养的都精细。一顿饭的功夫,左家长辈关切的问了许多问题,左殿说话兴致不高,只回了两句和孩子有关的话题,便闭口不言。连饭都没吃几口。吃完饭后,左殿拒绝了长辈的挽留,带着孩子回了兰水湾。这一晚,他格外耐心而温柔。他打发走了所有人,亲自帮宝宝们洗澡、刷牙、换睡衣,又帮他们念了许多故事。最后,他指着照片,噙了丝笑问:“这是谁?”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妈妈!”
“要记住妈妈,不可以忘了她,”左殿嗓音裹挟上缱绻,“不然,妈妈闹起来,爸爸可不护你们。”
“好!”
把孩子哄睡着,左殿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夜空。宁市的天空,依然看不见星星。但并没有关系,因为那个一难过就喜欢看星星的女孩子,不在了。夜色沉寂,虫鸣带来的白噪音让人情绪平和又安稳。不知看了多久,窗边的男人面色沉如水,自言自语的低喃:“对不起啊,宝贝儿。”
“老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还是不行呢...”他喉结接连滚动,哑了声,“老公又要失信了,见了面给你打,行不?”
翌日,兰水湾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打发走了。老宅内,单桃惊讶地抱住蛮姐儿,问:“小二呢,瞻哥儿呢,怎么只把蛮姐儿送来了?”
“......”佣人交待,“瞻哥儿一大早被送去苏城顾家了,二少说瞻哥儿入了顾家的族谱,总该回去陪陪老人。”
左青澜皱眉:“送去苏城?”
佣人:“是啊。”
单桃和左青澜互看一眼,两人眼底浮现出不安。交待佣人照顾好蛮姐儿后,两人急匆匆地开上车,赶往兰水湾。-而此时的兰水湾院墙外,两道明显压低了声音的人鬼鬼祟祟的缩着。其中一人紧张道:“小姐,物业马上就会发现的,咱这属于偷窥。”
“什么偷窥!!”
丁梓辛怒,“我测试一下新出来的无人机不行?”
“......”哪有拿到别人家测试的。还对着别人卧室的窗户飞。丁梓辛踢踢他的腿:“怎么回事啊,摄像头这么不清楚,我打听过了,他现在不出门的,怎么看不见人啊。”
“兴许不在卧室呗,您换个房间。”
丁梓辛依言操控着无人机移了方向,她目不转睛盯着影像屏幕看。过了几分钟,她眼睛忽然睁大:“操操操,这是洗手间?”
“是,有浴缸...不对啊,这浴缸里有人啊...”“啊不是啊,这水怎么是红色的,都流出来了。”
“小姐,他是不是割腕了啊,我听说过的,泡在水里,伤口会一直流血一直流血,直到流干了为止。”
丁梓辛脸色惨白,倏地扔掉无人机,猛地往院中冲去。等左青澜跟单桃赶到时,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口,担架上的男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