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人的出现令场上狂欢许久,文家人也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只等着接下来一年的矿场开采权,由他们独占大头。然而,葛家却不慌不忙,轻蔑嘲讽。狗人被带下去后,屠五朝樊梨梨使了个眼色,樊梨梨会意。等葛老柱过来,只看见樊梨梨一人站在这。“那小哥不在吗?”
樊梨梨道:“他水土不服,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刚跑茅房去了。”
“那鱼缸?”
“一点问题都没有,您快上场吧。”
葛老柱连忙叫人把板车拖到后台去,还要再做一番准备。显贵们刚从上一场的亢奋中缓过来,需要喝杯茶定定神。文家人大笑不止,许,厉两家隐忍惋惜,唯独葛家稳如泰山,胸有成竹。文家少爷不由问,“葛大爷,莫非,你们还有比我这狗人更有意思的兽人?”
葛大爷捻捻胡须,笑而不语。葛二爷则道:“恕在下直言,狗人虽妙,却太平平无奇,终究还是失于震撼。要论新奇独特,恐怕还是要看我葛家的。”
文家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很快,三个鱼缸被送上看台,上方均用黑布遮盖,没人看得到里面是什么。偌大的看台,勉强能容下鱼缸,却显得拥挤狭窄。葛三爷站起身,面带微笑拍拍掌,一群舞姬歌姬上台,在鱼缸周遭站定。月起,舞动,黑布被缓缓揭开,露出鱼缸内的景象。一时间,整个会场里,除了歌舞的声响,其余人纷纷张大了嘴巴,纹丝不动。樊梨梨眼眸里映出碧蓝的光,没有震惊,也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鱼缸巡街时,她就预料到葛家的“珍兽”是什么,可当她猜测到的画面真正出现时,心中还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鱼缸里,各有两条“人鱼”在翩然起舞。跟樊梨梨在电影里看到的人鱼一样,鱼缸中的人鱼,美艳妖冶得不可方物。她们有最娇艳动人的面容,修长华丽的鱼尾,上半身的浅色纱衣随水流荡开,如同深海中绽放的水母。所有的鱼群会随着她们一同游动,像是来自遥远深海的神女,在水中欢奏神秘的祭祀之舞。这景象即便是落在樊梨梨眼中都美不胜收,更别提其他从未见过“人鱼”的观赏者。当人鱼们随着舞乐在水中肆意翻飞,所有观者的魂都要随之飞走了一般,从始至终无法移开视线。葛家三兄弟也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对接下来的矿场开采权势在必得。葛二爷的目光却落到樊梨梨身上,眼神微闪。“这等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要是有鱼尾,该是何等惊艳之姿?”
葛三爷也注意到了,低声说,“那是州府上的人,不好打发。”
葛二爷道:“你且放心,我还没蠢到,要去动外面有牵扯的人。”
他们找的,从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乞丐,即便从这世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直到深夜,赏珍会才结束,葛家毫无悬念地胜出,惹来其他三家的不满嫉妒。不管世家们如何针锋相对,樊梨梨自顾自回到外城客栈,心情尚未平复。她又拿出那片蛇鳞,仔细摩挲许久。屠五在外敲敲门,低声道:“四嫂,跟我来。”
樊梨梨立即起身,跟屠五出去。入夜后,外城陷入寂静,不比内城喧嚣震天。外城的守备并不森严,即便被巡逻的人抓住,只要有通行令,一般无碍。二人一路且躲且藏,很快到了城东区域的一片荒谷里。四面环山的峡谷阴森冷冽,蛙鸣蝉叫不断。屠五轻车熟路地沿着之前留下的标记,带樊梨梨来到一个巨大的坑洞前。这巨坑就像是被天外飞石砸中了一般,靠人工很难挖掘出来,而且极深,要不是周遭有火架发出光芒,根本看不清洞底有什么。樊梨梨走到边沿往下瞧,但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一些堆积起来的东西。屠五举着火把走过来,低声道:“我跟踪从珍兽庄出来的人,看见他们把一些东西扔进这里头了。怎么样,要不要下去看看?”
樊梨梨看看浅口处,可谓是寸草不生。“这里很可能经常被焚烧,就像个天然熔炉。你看,这边全是炭火的痕迹。”
她也觉得底下有什么,但是洞壁连藤条都没有,总不能圆润地滚下去。屠五把火把递给她,不由分说直接开跳,一点不担心摔断腿。他下去后半天没声响,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樊梨梨又不敢开口喊,以免惊动人。她跑到远处林子找出藤蔓来,一头拴在大树上,再沿着绳索小心翼翼地往下滑。到了坑里,踩上软硬相间的东西,那触感让樊梨梨心头狂跳。她重新点燃腰间的火把,忍耐着恐惧照亮脚底光景。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一瞬间,还是让樊梨梨差点叫出声来。她死死捂住嘴,跟脚下一张青白的面孔相互瞪视。但是,对方已经断了气,唯独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暴突出来。樊梨梨惶恐地后退,背贴着洞壁。夏日里衣衫单薄,樊梨梨后背很快被浸透,衣服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她略敢不适,回头一看,顿时全身发凉。洞壁上,挂着一张血淋淋的蛇皮。她哆哆嗦嗦地举高火把,照亮一圈较大的范围。坑洞里,是密密麻麻的死尸。有人,有兽,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多半是支离破碎,还散发出或腐臭,或刺鼻的药水味。樊梨梨曾在兽人们身上闻到的气味,在这里被放大无数倍。当尸体跟气味同时出现,她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气味足够熟悉。前方,屠五蹲在地上,借由火折子察看状况。樊梨梨看到他,惊喜地想要冲过去,但屠五却发出一声暴喝。“四嫂,别过来!”
樊梨梨陡然停下脚步,但缓了缓神,还是坚定地走过去。屠五面前,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