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家的人鱼在台上展出时，屠五借口上茅房，躲在后台，见各家的下人们将一些兽人关入笼子里，再拖到这片峡谷来。他一路跟踪，目睹下人们将兽人通通抛入深坑。文家的狗头兽人也在其中，此刻屠五面前，便是狗人的尸体。当狗尸被抛到深坑后，两个人头依然茫然地睁着眼，但已经停止呼吸。狗头还有气，微微喘息，充血的双眼里满是痛苦惊恐。屠五摸出一把小刀，割断喉咙结束它的折磨。樊梨梨把火把递给他，吞咽一下口水。“借你的刀用用。”

屠五不解，把刀给她。樊梨梨蹲下，找准位置，将人头一点点从狗身上取出。这只狗体型很大，容纳两个人头绰绰有余。跟樊梨梨设想的一样，文家人在狗头两侧开了大洞，再把人头镶嵌进去，以铜线和骨钉来固定。她小心翼翼地将头取出来，头颅下方是一片红白色的东西，宛如人参须一般。屠五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什么东西？”

樊梨梨深吸一口气，方才道：“神经。”

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能在不借助高科技医学器械的情况下，如此完美地剥离出神经系统来，令砍下的头颅依旧保持神经反射！所以，当死去的人头被嵌入狗身体里，看起来依旧像还存活一样，反射性地眨眼晃动。屠五虽然听不懂樊梨梨的意思，但觉得莫名厉害。“反正意思就是说，两颗人头是死的，但是因为这个什么神经的关系，看起来像活的？这种事能办到吗？”

樊梨梨喃喃道：“别人做不到，但是医仙谷……”是她太小瞧医仙谷了，在汉城遇到胡定仙的时候，胡定仙所表现出来的对鼠疫的无知，还是让她内心深处产生出一丝傲慢轻蔑。她以为，自己学到的是数千年里，中外古今所浓缩的精华，绝不是一帮愚昧落后的古人所能比拟的。可是医仙谷，同样是延续千百年，专研医术的机构，其中或许有医术不精的庸才，却也同样有令现代人望尘莫及的绝世天才。在看到神经的刹那，樊梨梨将许多事情联系起来，并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坑洞里还有许多碎尸，屠五跟樊梨梨分头查看，得到的结果跟他们猜测的一样。沧县的兽人，并不是真正的兽人，而是人为制造出来，蒙蔽世人的假象。赶在天亮前，二人回到客栈。“那个坑洞里的尸体，肯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焚毁。沧县处在深山里，要找野兽不难，随时都能补充。”

樊梨梨发现，那些人为制造出来的兽人，基本上活不了多久，短的一两个时辰，长一点的，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年半载。接下来，就看屠沉能不能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屠五去隔壁补眠，樊梨梨虽然疲倦，但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窗户被轻轻顶开。她回头一看，一个稚嫩懵懂的男娃，脑袋抵在窗户上，正好跟她对视。樊梨梨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想起坑洞里的无数尸块，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跟上次不同，这回，男娃并没有逃掉，而是傻乎乎地看着樊梨梨。樊梨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对他招招手，“你，你过来吧。”

男娃眨眨眼，反而畏缩地往后退了一点。樊梨梨站起身，端起一盘糕点。“这是我很拿手的牛乳糕，你来尝尝。”

看着香甜软糯的糕点，男娃吞咽一下口水，缓慢朝她游走而来。他头颅几乎贴地，跟真正的蛇一样，艰难缓慢地蜿蜒游过来，那姿态熟稔得叫人头皮发麻。樊梨梨把盘子放在地上，他凑上前，扬起头叼走一块糕点，像狗一样狼吞虎咽。樊梨梨小声问，“你有名字吗？”

男娃连吃了几块糕点，直到樊梨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抬起头来，说道：“蛇子。”

他的声音很清脆，符合这个年纪的天真干净，但配上可怕的蛇身，实在过于怪异。樊梨梨小心翼翼地伸手，竭力克服心理障碍，落在可怕的蛇身上。“疼吗？”

她突然问。蛇子衔着糕点，茫然地歪头，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樊梨梨勉强一笑，仔细打量蛇尾。这蛇尾无疑是真的，已经发出腐烂的恶臭来，蛇鳞脱落不少。但有人为这具尸体添加了香料和防腐的东西，尚且能压制住古怪的臭味来。樊梨梨又自顾自摸向蛇子的脖子，蛇子的注意力都被糕点吸引，又很温顺，任凭她摸。半晌后，樊梨梨总算弄明白这具身体的构造，一时间五味杂陈。“那天，你是故意跟我回来的吗？”

樊梨梨想起，蛇子趴在房梁上偷吃点心的事。蛇子傻乎乎道：“喜欢，香香。”

樊梨梨一笑，不由摸摸他的脑袋。那日，她从妙定真家里出来，屠五在城门口接她，还说身后有人跟着。看来就是那时，蛇子偷偷追着她到了客栈，还因为偷吃糕点而被她发现。樊梨梨冥思苦想，突然听到外面大街上传出哄闹声，原本已经睡下的人家也被惊动，纷纷点灯出门察看情况。樊梨梨推开窗户，见街边一队队人马跑过，把各处封锁起来。“今晚有贼人袭击兽神山，重伤二人逃脱！”

“挨家挨户给我搜，务必把贼人搜出来！”

一听兽神山，樊梨梨心头一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屠沉虽然在兽神山，但他有空间在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抓住。这些人马或许是在搜查其他人，才会闹得鸡犬不宁。樊梨梨将窗户关上，再回头，蛇子已经不见了，连盘子也都空了。没多久，有人进来搜查，连衣柜床底都不放过。隔壁，有人砰砰砰地踹门。“里面的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就硬闯了！”

搜查的人是暴脾气，话音刚落就将门劈开，但室内空无一人。等他们走后，樊梨梨到屠五房门口张望。不是说来补眠吗，又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