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霜被他这一声“嗯”给搞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不对，她是压根就没想过说什么。也跟大家一样说句祝你平安？张婆子和琳琅见车里的男人看着她，而她又突然不做声，都替她急死了。“姑娘，快说呀。”

张婆子上前低声催促，并顺势推了她一把。其实推得并不重，但薄霜毫无防备，又加上人有点处在游离状态，于是乎就被推得往前扑迈了一步。薄霜原先就是站在马车车窗的下面，前面就是马车，如此扑迈一步，就直接朝车厢壁撞上去。眼见着额头就要撞上车窗沿的横木，车内的男人眼疾手快，大手往窗沿的横木上一伸，她的额头便撞在他的手背上。“唔。”

薄霜稳住身体，吃痛捂额。车内的男人轻嗤：“你的那点花拳绣腿，该用的地方不用，净用在一些没用的地方。”

薄霜知道他这是在嘲笑她一个会武功会轻功的人，竟然连稳住身体平衡都没稳住。这不是走神了嘛。薄霜也不跟他争辩，又想起张婆子说的此次战事艰难。“王爷，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她把手从额头上拿开，说得无比认真。车里的男人明显怔了怔，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流光划过。“嗯，”他微微点头，浅声道：“本王答应你。”

薄霜也怔了一下，为他难得的“温润善良”。还以为他又要回她一句，什么放心，她死了，他也不会死之类的话呢。见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薄霜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去晋风石磊那里领铜钱。“本王差你钱花了吗？连几十文钱也不放过。”

男人凉凉的声音自车窗传出。呃。薄霜回头，见他正深目凝着自己，面露不悦。她眉眼一弯，笑道：“这是吉祥钱，必须领，领了，王爷就可以大吉大利、平平安安的。”

“信你的邪！”

男人嗤了一句，面色缓和了下来。然后吩咐晋风石磊：“时辰不早了，回军营还得部署，走了。”

两人连忙将手里未发完的铜钱递给管家翟仁，一左一右跳上车架，示意车夫出发。啊？这就走了？那些还没有上前说话领钱的人傻眼了。张婆子跟琳琅也没有，不过，见薄霜说过了，她们也高兴。“姑娘，得亏我们推你，不然，你也要错过了。”

“是啊，所以，姑娘，以后这种事要积极点，方才不是婆婆推你，姑娘现在也跟我们一样呢。”

薄霜汗哒哒。好像跟桑无渊道个别是多大的荣幸似的。“是是是，得亏你们，我可太谢谢你们了。”

薄霜将领到的那一串铜钱递给张婆子：“你跟琳琅一人一半。”

然后拍拍手，就准备回去。又被张婆子给扯了回来：“王爷的马车还没走远呢。”

......翌日薄霜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她得去一趟长影街找魏老板问问，她得搞清楚，自己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跟商离口中的小小到底有没有关系。魏老板倒是实诚，一问就说了。“这些人皮面具的确是有原形的，因为有原形，才能做得逼真的，凭空幻想出来的模样，按照我们的行话说，就是落不了地，不接地气，看着就假。”

薄霜听完脑子就轰了。竟然真有原形。见她一脸郁闷，魏老板宽慰她。“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有原形，但是是很安全的，你碰不到原形的熟人，因为这些原形，都不是我们月盈国的人。”

“这也是我们这一行道上的规矩，各国都有专门的画师，在各自国内的义庄，按照一比一的尺寸，画出死者的脸相，然后这些脸相资料，各国之间互相交换。所以，你这张人皮面具的原形，是别国的人，你在月盈就放心大胆地用吧。”

薄霜汗。还放心大胆地用呢，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好吗？可这些魏老板不管，他们只负责卖，不负责售后。月盈律法明文规定，严禁买卖人皮面具，既然是非法交易，就是各自承担风险，不可能还负责售后。薄霜有苦难言。她自是清楚，接下来最安全的做法是，不再使用这张面皮，让双帛从此在这世上消失。但她好不容易进了步生莲画坊，就是用的这张脸，而且，在画坊里刚崭露头角，离她的计划又近了一步，就此放弃，太可惜了。另外，她也需要这张面皮，因为出门方便，虽然现在被商离认了出来，但也仅仅是他，如果再买一张面皮，也同样有被原形熟人认出来的风险。最重要的，这张面皮的声音固定了，就是她薄霜的声音，再换多少张面皮，她的声音变不了。所以，她最终决定，主动去会会商离，了解一下他是怎样的人。如果是一个通情达理、人心不坏的，她就跟他实言了。如果不是，她再另做打算。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一，这个小小已经死了。因为魏老板说了，各国画师都是在义庄画的人脸相，而义庄是停尸体的地方。二，小小应该是落雁国的人。因为据蝶舞所言，商离是做月盈和落雁两国生意的人，经常往来这两国，与小小相识就很正常。......想着下午要去画坊，上午还早，薄霜便决定立即去找商离。出面具店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厉逐颜。她出面具店的门，厉逐颜进面具店的门，两人就这么直面碰上了。“是你。”

厉逐颜先开了口。薄霜想回避都回避不了。只得朝她含笑点头。心里在想，她这句“是你”，到底是仅仅认出她是薄府秋日宴那日，暗中帮了她的人，还是认出了她是薄霜。她希望是前者，不过，现在的话，后者也没关系。以前是担心被桑无渊知道她的身份，如今反正他也已经知道了。“厉姑娘。”

她略带试探性地开口。厉逐颜看了看左右，忽然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门外屋檐的隐蔽处，再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小声开口：“薄霜，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果然是认出了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薄霜问。她戴着人皮面具，她的声音也变了，就连薄觅那时听到她声音的时候，都没认出是她。她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