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越过远处低矮的山头，稀薄的晨光照亮了装饰华丽的皇室走廊，世间万物都从沉睡中逐渐苏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准备迎接这崭新的一天。

我望向远处的一片空地，按照平时的惯例，茜此刻应该在那里奔跑热身或者挥舞木剑，但现在并没有她的身影。据我所知，最近皇室并没有布置给勇者小队任何任务。心存疑惑，但我还是转身离开了，现在并没有闲情去管这些事情。

今天也是约定和薇薇安碰面的日子，我踏着夜色，灵巧地翻出最外面十多米高的围墙，落地的时候，就好像落叶着地一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惊动一只伏在草上的虫。

我到的时候，薇薇安早就在玫园里等着了，她一脸凝重，“威廉，我已经找到‘下落不明’勇者，但那里还有一位我们认识的人。”

我的呼吸猛然停止了，回忆中她飘扬的米色头发，黑色的披风，腰间的佩剑，严肃的神态。我曾无数次看到她出征回来，脸上有被打伤的痕迹，头发上也沾着尘土和血迹，直到昨天为止我都在想办法将她拉入我的阵营一同对抗皇室。为什么，她不是真正的勇者吗，为什么会这样……

“知道是谁做的吗？”

“破晓时，我看到一辆皇宫的马车从城门口飞快驶出。从背上的伤来看，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害的。”

“带我去吧”，我努力按捺住内心复杂的情绪，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薇薇安带我一路东弯西绕，走过不少路边草长得比人都高的地方，来到了一处峡谷前。

我们踩着峡谷壁上突起的岩石和横向生长的植物，借着强化魔法，到达了峡谷的底部。峡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而且与其说是峡谷，从下面往上看这里更像个洞穴。

峡谷底部散发着一股腐臭味，由于风的缘故，站在上面并闻不到。阴暗的洞穴生物啃食着尸体，听到响声之后迅速逃离，之后又重新聚集到了尸体上。借着月光，我看到面前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具尸体——茜。

我把她从树上轻轻抱下来，让她能正面向上地躺在月光下。原本红润的脸现在没有一丝血色，还没闭上的眼里写着死前的恐惧和被背叛了的愤怒。她盔甲的内衬里发现了一本沾着血迹的日记。

借着照明魔法，我读完了这本日记，勇者并没有在厄瑞伯斯魔物的魔爪下保护伊比利尔的人民，而是被投入到了战场，作为满足皇室赢得非正义战争，扩张领土的工具，有些直接就死在了沙场上。当战争的正义性被勇者质疑时，就会遭到暗杀，我怀里的茜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听说战场上的龙族召唤的魔物死后会发出惨烈的惨叫，好像彼世的召唤”，薇薇安站在我身边，等我看完了日记后道，“还有勇者承受不住那样的声音，在战场上自尽了。”

这就是你们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国家吗，这就是你们满怀期待的异世界吗，这就是伊比利尔的真面目吗，风吹过峡谷的野兽呼号般的声音。

我找了峡谷底部的一块空地，用土魔法生成了一些小罐子，将尸体拖到空地上火化，最后用风魔法将灰烬全部收集起来，储存在罐子里，就像那时候安葬琉汐的一样。

我将罐子一个接一个地放进了坑里。你们都是忠于自己的信念和正义而奋斗过的勇者，不幸遭到了阴险小人的的算计，但还是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没有向小人屈服。你们每个人都是值得赞扬和传颂的，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比我来得坚韧和勇敢。

“我们走吧”，我戴上了斗篷的帽子，不愿让薇薇安看到我的正脸。

我们登上了峡谷，按照原路返回玫园，漫长的夜晚还没有过去，众神也在为逝者默哀，明朗的夜空中也只有稀寥的星辰。

我将昨天夜里塞伦和我说的一切都告诉了薇薇安。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去贫民窟？”

我知道贫民窟里有薇薇安不想见到的东西。

“你可以在玫园里等着我回来。”

“为什么你这么相信那个塞伦，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她计划好的，他想让你自投罗网！威廉，别忘了，她也是皇室的人。”

“我觉得她并不会骗我，昨天晚上她诉说这一切时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谎。如果按照她说的做真的可以成功，我愿意冒险。”

我平静的语气让薇薇安哑口无言，许久。

“那我会跟着你去贫民窟，我好歹能够感受到那不祥的东西”，薇薇安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看出她纠结的内心，“但是那时候你要听我的。”

我点头表示同意。

“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之后。皇室处理掉了茜，相信很快就会召唤新的勇者，至少让我去提醒他一下”，我摸了一下口袋中的日记，还好它没有在我攀爬峡谷时遗失。

“嗯，那三天后的深夜，我们也还在这里集合，”她起身拥抱了我，我感受到她在颤抖，她在我耳边低语，“威廉，愿好运与我们相随。”

“我们会平安回来的，那之后我们就前往奈琉科，寻找你的记忆线索，这也是我的誓言。”

破晓时，我回到了皇宫。又一次，我看着远处逐渐升起的朝阳，看着充满稀薄如雾一般晨光的走廊。

“早啊，威廉。”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肩上那只黑猫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她似乎昨晚也没休息好，蓝色的头发乱蓬蓬的。

“你事先知道这一切吗？”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怒火瞬间把我吞噬，“她的结局本不应该是这样！”

，我朝她的背影吼道。

“威廉”，她叹了口气，“我说过，这个世界是诸神的剧场，破坏了诸神演出的人会受到惩罚，除你之外。”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那两个孤儿”，她似乎不想和我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身走开了，走廊里回荡着她高跟鞋踏地的清脆响声。“对了”，她转过身来，“去贫民窟的时候记得把勇者带上，新来的勇者，她会帮上忙的。”

“她什么时候会来？”

“谁知道呢，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她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答案，走廊里又响起了清脆的响声。

今天中午之前，我看到一辆马车驶入皇宫，神官率先走了下来，随后跟着一位红头发少女，皮肤白皙，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两人随后一起进了皇宫。不会错，她应该就是新来的勇者。

当天夜里，我登上了勇者房间的阳台，轻叩玻璃门，她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打开了阳台的门。

“看看这个吧”，我把在峡谷里找到的那本带着血的日记本递给她，“这是我找到的，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这本日记的作者呢”，她抬头看着我，在微弱的蜡烛光下，我看到了她微肿的眼皮。

“死了”，我叹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被人用刀从背后捅死的，尸体被抛弃在一个峡谷里。那个峡谷里还有被召唤来的人，有些早就已经变为了白骨。”

“那我该怎么办？”

少女向我投来迫切的眼神。

“你两天后要和我一起前往贫民窟。那天晚上你在阳台等我，我会带你出城”，虽然塞伦对茜见死不救令我很生气，但我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议，“国王为了牵制骑士团的势力，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的利益培养了一群地痞流氓。”

“但是去清剿地痞老巢什么的……”

“没事的，到时候还有一位精灵族少女会协助我们，她很强大。我叫威廉•尤，叫我威廉就好。”

“嗯，我叫艾莉。”

两天后，我抱着艾莉，在深夜的薄雾中快速地前往城外地玫园，就算她穿着银白色的盔甲，背上背着盾牌，我也几乎没有制造出任何响声。

薇薇安见到这一幕时似乎颇有些生气，两颊轻微鼓起，“她是谁？”

，她警惕性地问道。

“新来的勇者艾莉，塞伦建议我们把她带上，她会帮助我们。”

“塞伦，又是塞伦！”

她愤恨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帮手。勇者，你会用剑吗？”

“会”，艾莉把手放在佩剑地剑柄上，金色地剑鞘上画着白色地花纹，低调的剑格上镶着一颗晶莹地魔石。

“我们破晓时就出发吧，前往贫民窟深处”，在我们看来那里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此时正被未知的迷雾所笼罩，“愿好运与我们相随。”

这次，是我主动拥抱了薇薇安。

我们在贫民区的街巷中行走，随处可见的留着凌乱头发，蓄着浓密胡须，长相丑陋，穿着邋遢的人坐在路边，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们。

“哟！这是哪位少爷带着两位美女到贫民区来了，你们是迷路了吗？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啊，但是来了就别想走了！”

一位脸颊瘦长，皮肤黄黑的男人，现在正扬着眉毛，双手做着很夸张的动作拦住了我，变态的笑容和细小的眼睛里看得出他的猥琐。

“威廉，他身上有那东西”，薇薇安靠近我，在耳边悄悄地说，“但并不强。”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收起了笑容，朝我伸出拳头，“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是哑巴吗？我说，你要是想从这里离开，要么给钱，要么被绑了挨一顿打，让你家里人来给钱，要么……”

他脸上又浮现出了猥琐的笑容，“把这两个美女留在这里也可以。哟！我前面还没有看仔细，原来这位白发的小姐还是精灵族的啊。我改变主意了，你想走的话不仅要给钱，还要把她留在这里了哦”，说完又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我有注意到路边坐着的几个穿着邋遢的人此刻也在注视着这里，有些脸上也挂着令人感到恶心的笑容，这我回想起前世的那个捅死我的混蛋。

“喂！你听见没有啊”，男人见我一直不做声，恼羞成怒地向我吼道，“你小子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

他一边吼着，一边挥出了蓄满力的一拳。我左手顺势挡下他的拳击，右手顶住他的胳膊，用魔法强化过的身体举起一只两米多高的哥布林王都不在话下，男人直接被我抡飞了出去，撞在了巷子旁的墙壁上。路边原本在看戏的人现在都一脸惊愕和恐惧，艾莉也震惊地张开了嘴。

男人现在正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只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叉着腰，嘴里不停地喊着疼。我控制好了力度，这一下不至于会让他丧命，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我现在开始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你最好都老实回答，因为你从刚才那一刻起应该也知道，我要杀死你就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从腰间抽出了西洋剑，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被注入了魔力的它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呵呵呵……

男人发出了变态又奇怪的笑容，在这样的境况下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右手迅速地把一颗红色的小药丸状的东西塞入了口中，不对劲，一种不祥的预感迎面而来，就是那东西吗？

“快退后！”

薇薇安朝我大喊。

周围一下子变得阴暗，气氛也一下子诡异了起来，四面八方都凭空出现了浓稠的黑雾，它们和魔物身上包裹的一模一样，迅速把眼前的男人缠绕住，旋转着形成了一个球，从缝里透出淡蓝色的光。蓝光散去，眼前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穿着由黑雾形成的铠甲的魔物，它伸出修长尖锐的爪子朝我挑衅。

魔物的进攻伴着一声怒吼。我迅速跳开，黑雾形成的爪子从我的额头前擦过，几根被斩断的银白色的头发跟着魔物挥爪形成的气流飘落。身后薇薇安在我躲闪的同时发出了数个由风刃组合形成的球，它来不及躲闪，风刃击碎了黑雾形成的铠甲。我抓住机会，将剑捅入了露出的要害，和普通魔物不同的是，它在黑雾散去后剩下的并不是一块透明的魔石，而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全身上下干枯得像被抽干了血一样，脸上满是惊恐。

我看着这具尸体，这奇怪的药丸到底是哪里来的，难道说伊比利尔还有在这方面做研究吗，那这样研究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困惑不堪的时候，我意识到身后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看着我，被我察觉后立刻转身就跑。我迅速追上撂倒了一个，另一个见同伙被抓，反而跑的更快了，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被抓的右手在袋子里掏出了什么，径直往嘴里送。我对着他的右手手腕狠狠地踢了一脚，一颗红色的药丸从他手中脱出，飞出去了老远。

“是这个吗？”

我见远处薇薇安捡起了地上的药丸。

“是，远没有之前袋子里的强，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彼世的召唤。要拿着吗，还是毁了它？”

“先暂时拿着吧，辛苦你了”，就在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身后那家伙居然还尝试逃跑。白色的魔法阵，一根冰枪凭空出现，贯穿了他的脚后跟，他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好像被击伤的野猪。

“接下去我问的问题你最好都说实话”，我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他脖子被锋利的剑刃割伤，淌下了鲜红的血，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微张着，呼吸急促，想往后退却又不敢。很好，我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

“乌古斯在那里？”

那家伙眼里满是疑惑，似乎我和他使用的并不是同一种语言，“他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别骗我！”

“咿！”

他被吓得发出了一声怪叫，拖着受伤的脚踵，摇摇晃晃地往后爬了几步，撞在了墙上，“我真不知道哇，他不是早就死在十年前骑士团的剑刃下了吗？”

他大声反问，绝望地看着我。

“那这颗红色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皇室给你们的吗？”

“不，是首领给的。”

“你们首领……”

话还没问完，有一股尖锐的气流划破了四周的宁静，直逼我的后脑。猛然回头，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我的脸，直接插在了我质问的那个倒霉蛋的头上，他挣扎了两下，口吐血沫，当场毙命。

“听说有几个不像是贫民窟的人在到处打探我们的消息，看来有必要教一教你们这些外人贫民窟的规矩了”，阴暗的巷子里走出了一位黑发少女，大腿上绑着一条带子，外面披着一件同样是黑色的披风，手里还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随后，四面八方的巷子里都出现了穿着黑色披风的人，他们有人手中拿着剑或者战斧，站在高处的人拿着上好箭的弩，全部都蓄势待发的样子，只等少女的一声令下。

情况不妙，被包围了。我抽出剑，注入魔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女。她从黑带子上又抽出了一把匕首，俯下身子向我发起冲锋，周围的人咆哮着向我们冲来，里面还夹着弩箭悬刀被扣下的声音。

短小的匕首被少女倒握着，攻击变化多端，像是森林里狡猾的独狼，在躲过我的攻击的同时改变策略和进攻方式，不断寻找着最佳的进攻角度，然后给予我致命一击。艾莉在我的左侧，用她的盾挡住了大部分的飞矢，薇薇安用魔法配合着艾莉，勉强抵挡住了不断涌来的野蛮人。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我往剑里注入更多的魔力，只要能打倒面前的少女，我们就能从面前的这条巷子里逃走。她就像一条游蛇，我的每一次攻击总是能被准确的预判并且迅速反击，我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黑雾笼罩，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野蛮的包围圈被炸开了一个缺口，不远处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我用剑挡住少女的进攻，右手掌心展开了一个白色的魔法阵，一挥手，无数冰锥从魔法阵中射出，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随后我又立刻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面冰墙。

“跑！”

我转身拉起薇薇安，艾莉紧跟着。我们狼狈地跟着戴面具的男人逃到了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