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张桌案。望着文武群臣纵情欢饮,德辉帝心中雀跃,不顾久病身体,端起金樽却只刚喝了一杯酒,便在太医院全体太医的苦苦催促劝诫下,早早离席,主持整个酒宴的责任自然落到王储身上。阿鸢高坐于主位与众臣宴饮片刻后,忽地一举杯盏,“这一杯酒。”
翊炀料想阿鸢是要向他敬酒,匆忙握住酒盏,以免在百官兵士面前失了礼。“本宫敬那些战死沙场的大昱好儿郎们。”
说罢高举酒杯,拂袖将酒水洒在地上。气氛忽的有些沉闷,是啊!没有那些流血牺牲的兵卒,何来今日的胜利?众朝臣纷纷效仿,向逝者致敬。“逝者为大……”翊炀心里嘀咕了一下。“这第二杯。”
翊炀手中杯盏也是准备离席。“我敬各位征战疆场的军士们。”
阿鸢遥举金樽对住的方向竟是椒怡殿末位数张案几。聂威,陆辰浩等皆是一惊,他们是邺方军中的千夫长以上的高级军官,但在这满是文武重臣的椒怡殿,地位就极不起眼,能受邀参加酒宴已是无上荣耀,如今殿下竟亲自敬酒,众人诚惶诚恐,慌忙拜倒叩头,“谢殿下圣恩!”
翊炀略有些尴尬的左顾右盼了一阵,自己默默抿了口杯中酒水。不少大臣发觉翊炀这一举动,不禁在心里偷笑。太子身旁侍者又斟满一杯,阿鸢提杯道:“这一杯,本宫敬此役的大功臣。翊炀满心欢喜,连忙伸手朝着阿鸢方向高高托起酒杯,以示人臣之礼。“来!镇国大将军,本宫敬你!”
阿鸢将酒杯对准右手边第一张案几,扭头未看翊炀,脸上却带着一份狡黠的笑意。黄辉愕然,赶忙托起酒樽回应。此刻,翊炀端住酒杯的手,还尴尬地高高举在半空中。刹那间,朝中群臣齐刷刷地望向翊炀,想笑却不敢笑出声,全都憋着,生怕折损大将军的颜面。“哈哈哈!”
孩童的笑声忽的在椒怡殿中回响,只见一身华服的孩童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翊炀哈哈大笑。哈哈哈,年仅八岁的七殿下乔潜涵仍是笑得前俯后仰。翊炀表情如同吃了个苍蝇般难堪,满脸尴尬的收回举在半空中的酒杯。哈——笑声戛然而止,七殿下的嘴,一把被身旁侍女捂住,殿中蓦地寂静一片。“唔”乔潜涵一把将侍女推开。“兰儿,你做甚么?我还没有笑完!”
此言一出,余众皆被逗乐,一阵哄笑。黄辉一口饮尽杯中酒,此次驱逐蛮贼,他负责甘平战场,羌陵王退兵后,突瓦纳歧两族军心溃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战而逃,回王都后,黄辉也是领了封赏,不过要说此役最大功臣,那必是李翊炀无疑,这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自当是此次庆功酒宴上的主角。黄辉不禁偷偷去看坐于对面案几上的青年将军,只见他垂着头,脸色似乎不太好,抱着自己的酒樽趴伏在桌案上。“这一杯……”阿鸢托起金樽。翊炀垂着头,铁青着脸,暗自嘀咕:“到底谁才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是我啊!是我啊!敬一圈酒,难不成是把我忘了吗?方才真是尴尬,阿鸢为何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难道是生气了?”
“建威大将军,请!”
阿鸢眉眼含笑,朝着翊炀,举起酒樽。翊炀仍旧垂头趴伏桌案,一动不动。“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那则降书?还是玉辇上我太过心急?”
“建威大将军!本宫敬你!”
阿鸢声音拔高一度,捧着金樽的手悬在空中,脸上却是笑意不减。翊炀仍是像只低头思考的夜枭纹丝不动。他心下暗忖:“建威将军?又是哪里跑来的将军?他这次也率兵驱逐蛮族立功了?”
场面有些诡异,座于高位的王储向着新晋大将军敬酒,而这位大将军头也不抬,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此举大为不敬,已非居功自傲可以形容。“咳咳……”不远处何太尉与恒霖王对着翊炀一阵猛咳。文武朝臣笑容都僵在脸上,偷偷观察太子殿下的脸色,气氛有些紧张。“唉……”阿鸢笑着摇了摇头,却不似动怒,眼神中却有几分纵容,甚至是宠溺,暗忖道:“不过是稍稍晾在边上片刻,便发脾气了?”
在众人一片惊诧的目光中。那道杏黄色身影已缓步移至翊炀案前。“看来是本宫怠慢了将军啊。”
翊炀猛一抬首,撞上阿鸢略带促狭的眸子。“啊?”
翊炀一怔,回过神来,忙离座叩首。“建威大将军,不必多礼。”
阿鸢弯下腰来,双手扶着他的臂膀,翊炀一呆,却随阿鸢之意顺势起身。“天哪!方才那建威大将军是在唤我!”
凯旋大典上,德辉帝亲封正一品大将军,翊炀一时还不太适应他的新头衔名号,加之方才心不在焉,酿出个闹剧来。侍者匆匆手捧托盘,立于阿鸢身侧。“突突突”那是醇香佳酿注入金樽的声音。阿鸢亲自斟酒,将金樽递于翊炀面前。“建威大将军战功硕硕,临危受命,解我大昱国危,得良将如此,吾甚感欣慰,这杯酒,本宫敬将军!”
“臣得殿下厚爱,死而无憾,愿为大昱鞠躬尽瘁。”
那些场面上的说辞,大多数人看上去倒是君明臣贤的一幕。唯有几个知晓其中猫腻之人,不由冷笑:“装腔作势!”
翊炀这回却是想法简单,与阿鸢对面同时,仰首饮尽樽中酒那刻,他暗忖:“如若是和阿鸢一同饮那合卺酒就好了……”二人对饮后,目光又情难自禁地交缠在一起,似是有万千情意要对彼此倾诉,那种炙热爱恋的眼神,即便是刚喝完和卺酒的新婚夫妻也不及的。主位上传来一阵咔咔声,那是紧握双拳才发出的声音。“建威将军!”
陈琛快步走下主位,他原本立于阿鸢身侧,身为东宫禁军统领,又是太子贴身侍卫,自是要时刻保护太子安危。他以最快速度来到阿鸢身旁,手上已端着一碗酒。“将军!我敬你!”
陈琛一手将满满一大碗酒推到翊炀面前,另一只手将阿鸢往后拉了拉,以庞大的身躯将阿鸢挡在身后,好将这妖物与他的殿下隔开。文武朝官面面相觑,陈琛抢在众人之前向建威将军敬酒倒也无妨,东宫禁军统领地位也不算低了,只是不待殿下下令,私自走动就不太妥,不过陈琛一向是殿下眼前红人,大小宴会事仪,殿下常将他带于身侧,既然陛下已先回永安宫休憩,陈琛在此地放肆些,倒也说不上是件大事。东宫侍卫此刻端出另一碗酒恭敬递予陈琛。“建威将军,请!”
翊炀低眉一看,陈琛左右手端着的两碗酒,颜色居然都不一样!“嗯?建威将军不肯喝?”
陈琛又将左手端着的那碗酒朝翊炀面前推了推。“不喝就是不给我陈琛面子!”
此刻,文武朝臣纷纷察觉到端倪,料想并非敬酒这么简单,纷纷伸长脖子准备看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