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的他原以为自己肯定就是太子贴身侍卫,没料到最终被陈琛劫了糊。木头到底是个心实的人,并未因此记恨陈琛,并一直与对方保持良好的关系。当他得知陈琛当年痛斥皇后以叶教头的右臂为彩头时,心中不免激荡,虽然当时他也是拒绝的,却没有陈琛的热血与勇气,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是服气的,不谈武功高低,陈琛确实比他在某些方面强上许多。陈琛自从入东宫后顺风顺水,博得太子以及皇后的喜爱,更是升任东宫禁军统领,而他这个木头弱冠之年才被选为大内侍卫,许多年之后,仍旧是个籍籍无名的大内侍卫。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护卫太子左右,尽管殿下并不喜欢他。这三天来阿鸢仍旧闹个不停,惟有累的时候才会消停一会,木头与小吉子也是陪着从早到晚的折腾。木头每日仍面瘫着一张脸,可他看着阿鸢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暖和,甚至有时忍不住去偷看,就是独坐在石墩上时,木头心里也隐隐的希望殿下来闹他。许多年前陈琛与他喝酒聊天的话,木头仍是记忆犹新。“殿下只是看着乖罢了,可能折腾人了,别看他就白白小小的一团,破坏力极强,一言不合就要拆长乐殿,不肯吃饭,又哭又闹是常有的事儿,我一般就由着他打闹……”陈琛说这些话时都是抱怨的语气,可脸上却洋溢着遮不住的幸福笑容,直至今日,木头才能体会到陈琛那时的感觉。十六岁的木头懵懵懂懂,“看来太子贴身侍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经常被殿下打吧?”
陈琛不屑笑笑,“那么点点大的小奶猫张牙舞爪起来能有多少体力?不一会就没力气了,等他闹累了就自然躺在我怀里睡着了。”
每每说到最后一句时,木头总是羡慕的,羡慕的不得了!“等他闹累了,就自然躺在我怀里睡着了……”木头望着阿鸢侧脸发呆。“不知道在我这无趣的一生中,有没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哪怕一次也好……”阿鸢对着夕阳发呆,直至太阳完全落山才回过神来,竟发现木头正死死瞪着她。“你看什么?”
阿鸢恼怒。木头连忙将脸转向别处。“如果当初被选入东宫的人是我,不是陈琛,那我又会如何应付殿下各种刁蛮任性?”
阿鸢瞥见木头正低着头,想心事,认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一、二、三开溜不出七步。“陛下有令!请殿下回院中闭门思过!”
纵然木头无数次幻想过太子在御花园嬉闹的画面,但他如何也不能违拗陛下的旨意。横在面前的胳膊像栅栏一样,阿鸢怒目圆睁,狠狠一脚踩在木头的脚背上……戌时,平王府书房灯火通明。乔甘若埋头于一堆文书中。门扉忽地被推开。“咦!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方固笑笑,挥退书房中一众仆从笑道:“来看看我的好外孙。”
乔甘若忙招呼方固坐下。“这么晚了,还在忙啊?”
“是啊!”
甘若叹道:“大皇兄被罚了禁闭,朝中所有奏书全都堆到父皇案头,父皇身体比冬日好些,却也不如往昔,是以命萧丞相与我整理些出来。”
“那整理得如何了?”
方固含笑颔首。“我其实就是个打打下手的,好些地方都不懂,只能梳理些最简单的。”
“不懂为何不去请教萧丞相或陛下?”
“不必啊!”
甘若一脸茫然,“我不过暂时接手这些而已,待十日后大皇兄解了足禁,我就不用处理这些啦!”
甘若说着好似还有几分得意。方固忽地沉下脸色,正色道。“你为何如此不思上进?”
甘若不知所谓,问道:“外祖父不是一直教导我不可太露锋芒,要安守本分吗?处理奏书政务本就是掌政太子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此做有何不对?”
方固长叹一口气。是啊,默初瑶虽假惺惺将甘若养于膝下,可那毒妇又岂能容忍其他皇子比他亲生儿子优秀,长期以来,方固教导甘若切不能太出头,甘若在文华殿读书调皮,醉心花鸟鱼虫,方固反倒放心,这样等太子继位后,甘若也能做个闲散逍遥的王爷,倘若甘若过于刻苦优异,成了个威胁,恐怕那毒妇早将他除掉了。“甘若,时过境迁,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甘若有些不解其意。“这段时日的谣言,你可听说过?”
甘若不屑,“谣言止于智者,父皇才不会有废储之心。”
方固冷笑:“谣言之所以盛行,必然有它的道理。”
甘若沉思片刻:“是啊!这谣言总也不会空穴来风,只是不知最先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总不至于是永安宫侍者……”“若是这谣言是外祖父派人四处散布的呢?”
乔甘若霎时惊耳骇目,舌桥不下。“外祖父,这话……可不能乱讲……”“乱讲?呵呵……不然你以为四天前为何叫你通知太子来云麾将府?”
乔甘若一懵,当时他就十分疑惑,如今听了方固的话,联系前后一想,惊得站了起来。“外祖父!你是故意!”
乔甘若并不聪颖,直至今日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成致使太子关禁闭的重要一环,但他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大皇兄不能眼睁睁看将军府被查抄,定会站出来说话,所以外祖父又率众去父皇面前小题大做,原来……原来是这样……”方固一脸淡然,“别那样紧张,甘若,坐下。”
乔甘若显得更为不安。“甘若,你知道吗?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呀?甘若心中好像隐隐知道方固说的意思。”
方固淡淡一笑,“外祖父只问你,若是王储之位悬空,你可愿争取?”
争储?太子就是未来的帝王,那张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龙椅,那是无法拒绝的权力诱惑,甘若虽是皇子,但一直安于现状,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穿上龙袍的那天。一时间竟不晓得如何作答,一脸惶恐无措。方固也不着急,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甘若,皇后从小到大待你如何?”
“这……母后在甘若儿时很是严厉,甘若得不断讨好大皇兄和母后,才能换来好脸色。不过这世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视若己出?甘若时常想着若我的亲生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这番话诚恳却触人心弦,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方固再也忍不住,想起亡女的音容笑貌,滚下泪来,甘若连忙掏出帕子给方固擦了擦。这不经意的举动更让方固心疼不已,“甘若,外祖父明白陛下平日疏忽你,皇后待你也不好,可你要记得,你是外祖父唯一在世的血缘至亲,外祖父心疼你。”
甘若鼻头一酸,用力点头,止不住抽噎良久。“外祖父可是希望甘若有朝一日能够入主东宫?”
方固颔首。“甘若明白了,倘若王储之位悬空,甘若就愿争取,只是大皇兄待甘若一直不错,甘若不愿算计陷害他。”
方固一怔,暗自感叹。“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笑?不算计陷害,太子之位怎么会凭白无故悬空?”
方固三朝元老,当初为帮德辉帝夺位,也没少使阴招手段,可陛下在对待他女儿、外孙的态度,着实让他心寒……望着甘若纯净的眼睛,方固也不忍告诉他这些,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近来你千万别再藏着掖着,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尤其是处理公务时,不懂就去请教,拿出十二分的刻苦来!”
甘若用力点头。“甘若还有一事不明,从前外祖父总是教导甘若不要太出头,为何突然就变了?”
方固并未打算现在将甘若亲生母亲的死因告诉他,只因方固太懂得那种仇人就在眼前,还必须朝她卑躬屈膝的痛苦了,就算要对甘若坦诚,也得在他夺下储位之后。“外祖父突然改变态度必然是有原因的,等到时机成熟,以后自会告诉你。”
甘若见方固这般说,也只能乖顺点头。方固会心笑笑,揉了下甘若的脑袋。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好了,时辰不早了,外祖父得走了。”
甘若本与方固是血缘至亲,没那些礼数上的客套,可就在方固起身准备推门出去之时。甘若不知怎的,有一种强烈不安。“外祖父!”
方固回首,笑道:“怎么了?”
昏黄烛光下,那双姜黄的眼睛满是慈爱,鬓角霜白,泛黄的皮肤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每一道皆是岁月风霜。乔甘若没能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不安作解释,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下意识绞着自己的衣角。“没……没什么,外祖父一切小心。”
方固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微笑以示回应。门扉轻轻阖上的那刻,方固没有察觉连廊拐角处那道悄然纵跃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