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染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望着刘思娘，神色有些犹豫，可还是缓缓开口打断了她。闻言，刘思娘因为欢喜而分外添了几分明亮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她抬起头望着宁霜染，嗫嚅着嘴想要劝她，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口。虽说宁霜染近日性子温和了许多，可以想起她往日的种种做派，刘思娘心头便忍不住犯怵。也就不敢再多言语什么。“好……好……你要想留着自己喝，不卖也行，咱们家的日子实在是清苦，这些日子也真真是苦了你了，连口像样的茶汤也没喝上。”

刘思娘缓缓抬头，挣扎着回答宁霜染，眼中难掩失落。宁霜染见她这副模样，便猜着她是误会了，忙笑着解释道，“娘这茶我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另有妙用，刚才您也说了这茶叶成色好，金贵得很，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好好利用，让它再金贵些。”

宁霜染看着刘思娘，眼中满含笑意，眼神温柔中带着几分自信，好似心里已有了盘算。“再金贵些？你都已经将这些茶叶烘干了，还能如何金贵？”

刘思娘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追问道。她并非生来就是乡野村妇，从前也是富庶人家的夫人。顶好的茶也喝过不少，不过再好的茶制作起来也不过是采摘，晾晒，烘干，这几个步骤。如今这茶已经炒得卷曲酥脆，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它变得越发金贵。“天机不可泄露，待我明日做出来，您一看便知。”

见刘思娘满眼疑惑，宁霜染非但没有再解释，反倒卖起了关子。“这……这……明日？霜染，你……你究竟要做甚？”

刘思娘闻言，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依旧忍不住想要追问。虽说宁霜染的话令她十分欣慰，可这茶叶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稀罕物。若是胡乱捣鼓糟蹋了，那岂不是可惜。所以她便忍不住想要刨根问底。可宁霜染却没给她机会，趁刘思娘不备，竟将她推了出去。随即关上门，又拿木棍别得死死的，无论刘思娘在外头怎么喊都不开门。“娘，您就放心吧，我并不会胡乱糟蹋这些茶叶。”

刘思娘满脸痛惜，宁霜染又怎么会瞧不出她的心思，于是乎，踮起脚尖从通风口探出头去，温声安慰道。说完便又走回到灶前自顾自地忙去了……将刘思娘赶出去以后，宁霜染便一直在灶间忙个不停。一会儿磨木薯粉，一会儿煮茶汤，完了又翻箱倒柜地找那一丁点压箱底的红糖。一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才把大胆锅，黑乎乎却散发着浓浓清香的汤水舀进破旧却刷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桶里。随即又忙着张罗一家老小的吃食。等到把一大盘子热气腾腾掺着零星杂粮的木薯粥和几块儿用木薯粉炸成的饼子端上桌，宁霜染已然累得腰酸背痛，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你们先吃着，我先进去歇会儿，不用管我。”

宁霜染握着勺子将木薯粥分进一家老小的碗里，可自己却并没有坐下来同他们一道吃晚饭。反倒抬起头一脸疲惫地说道，说完便自顾自地朝着卧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捶着肩膀，连步子也比平常慢了许多，似乎已经劳累不堪。沈暮渊转头望着宁霜染满带着疲惫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里，忽然更添了几分清冷。眉心也跟着紧紧蹙起。脚下甚至稍稍用力，似乎想要起身追过去。不过终究还是没动。“霜染忙活一天下来也真真辛苦，你以后对她好些，莫要冷着一张脸，也莫要再介怀从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既已经改了，便不是从前的她了。”

刘思娘似乎看出了沈暮渊的心思，随即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抬头劝道。刘思娘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虽也疑心宁霜染的性子前后为何转变如此之大，几乎判若两人。却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良心发现，恍然回头。毕竟戏文里，说出人口中，浪子回头的故事多得是。因为这，她也越发珍惜如今的宁霜染，只求她这温和性子能长长久久，莫要再出差错。所以也就少不得劝沈暮渊几句。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自己这儿子的性格，她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娘，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大概没有想到刘思娘会在此时为宁霜染说话，沈暮渊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又温声应和。他总觉得宁霜染有些古怪，还没法儿十分信任，至于该如何对待她，心里也还没个着落。不过刘思娘的话总归是要听的，毕竟是她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兄弟俩养大。若是没有刘师娘的话，沈暮渊和沈辞舟估计不知道哪年哪月就去阴曹地府报道去了。所以，哪怕心里有自己的主张，他也绝不会轻易违拗刘思娘。“好，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

刘思娘缓缓望向神沈暮渊，眼中泛起欣慰，最后才又拿起了碗筷……吃饱喝足，沈暮渊回到屋里，本想拿了书就走。结果眼角余光瞥到宁霜染恬静的睡颜时却又忽然怔住。破旧的牙床上，宁霜染和衣躺着，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单薄被褥，双手枕在耳后，睫毛弯弯似半扇，在渐渐燃起的昏黄烛火里，映出淡淡的影子。自打宁霜染嫁进沈家，她便日日愤愤不平，成天琢磨着重回将军府。回不去气儿就更不顺，整日里不是打骂家人，就是撒泼耍赖。对于这样泼妇似的人，沈暮渊自然是避之不及，也就没好好的瞧过她一眼。如今打眼望去，却冷不丁被惊艳了一番。“不发疯的时候也算是个美人儿。”

沈暮渊捏着书走回床前，静静地瞧着宁霜染仿佛被精雕细刻的眉眼，心头竟莫名多了一丝欢喜。这大概就是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吧……沈暮渊在床前驻足良久，才终于捏着书本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