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之前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宁霜染身上盖着的被子，似乎担心盖不严实一般。宁霜染实在是累极了，一倒头便睡到了后半夜，再醒来时，外头已是万籁俱寂，连犬吠声都听不见。只剩下外头屋子里还燃着一抹昏黄的烛火，在寒风中飘过来摇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下？要是再这么熬下去，你的身子骨会吃不消的。”
宁霜染起身走到外头，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坐在斑驳陈旧的饭桌前埋首苦读的沈暮渊，眉头微皱，忍不住出声。话里带着三分心疼，七分担忧。因为打小便被人下毒，且毒性霸道诡异，时不时便会发作。沈暮渊的身子被折磨得孱弱不堪，平日里若不是靠药汤子吊着，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好不容易才能抱抱大佬的大腿，宁霜染可不想他出生未捷身先死，累死在挑灯苦读上。“无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若是累了就再回去睡，饿了的话，娘给你留了饭在锅里。”
沈暮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泛黄的书页，薄唇轻启，语调平淡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寒意。却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见他如此倔强，宁霜染少不得皱眉。“你知道？你知道个屁！非得把自己累吐血了才肯罢休是吧？”
宁霜染冷着脸瞥向沈暮渊，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末了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沈暮渊手里的书，“如今都已经快四更天了，你还是快些去歇着吧，考取功名虽然是大事，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宁霜染将拿着书的手背到背后，成功地避开沈暮渊抢夺的动作。又抬起头皱着眉头劝道。“给我！”
沈暮渊没料到宁霜染会来抢书，眉心狠狠蹙起，清冷的眸子里寒光乍现。“不给！除非你上床去歇着！否则我便不给你书！”
宁霜染将书死死背在背后，下巴微微抬起，也是一脸的倔强。“若是我偏不呢？”
沈暮渊瞪着宁霜染，眸中寒意越发烈了许多。虽说挑灯到半夜，他的身子骨的确吃不消，乏累得很。可他生来便不愿被人左右，更何况还是个女人。所以哪怕沈暮渊早已无心看书，却也不愿意放弃，非得将书抢过来不可。“你若是还要来抢，我便把书拿到赵下一把火烧了，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钱买新书，这你比谁都清楚！”
宁霜染心一沉，高高扬起下巴，壮着胆子威胁眼前人。她心知肚明这么做，十有八九会被沈暮渊记恨，却又不得不如此。沈暮渊白日里整日抄书，晚上又整宿苦读，如此这般劳累用神，哪怕身康体健也扛不住，更何况他身子骨本来就弱。要是再怎么折腾下去，不出一个月就得吐血。要是沈暮渊没了的话，那她上哪儿抱大腿去，沈家一家老小又该如何过活？更何况，就算是冲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美的惨绝人寰的脸，宁霜染也不能让他轻易殒命不是。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你！宁霜染你莫要太过分！”
沈暮渊眉头紧皱，面色煞白，气得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眼里寒意汹涌，好似要杀人一般。不过倒也投鼠忌器，没敢再动手抢书。“行了，你先去歇着吧，书我拿去瞧瞧，明儿再还给你。”
见沈暮渊疏朗清俊的眉眼裹满寒霜，宁霜染心头微微起了怵意。不想再继续与他对峙，故作镇定扔下一句话，随后便拉着叔叔，转头急匆匆往伙房去了。沈暮渊见状眉头又是一蹙，抬脚便要追。可不知为何，走了两步却又生生停住，似乎陷入了犹豫。愣在原地半晌，沈暮渊像是终于想通了似的，转身背着手回了卧房。说到底宁霜染也只不过是想让他早些歇息，也算是一番好意，若是再争执闹腾下去，反倒衬得他不知好歹……伙房里，宁霜染揭开锅盖，弯腰端起满满一碗葛根粉熬成的稀粥，仰头一口接一口地倒进嘴里。忙活一天又睡了那么久，肚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吃起东西来自然也是狼吞虎咽，恨不得连碗都一并吞了。一碗稀粥下肚，虽不十分饱，但却有了力气。宁霜染也没闲着，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仅剩的两根红薯，又从柜子里端出昨天磨好的木薯粉。先将红薯削皮切块，放进蒸笼里大火蒸熟。然后将蒸熟的红薯捣碎成泥，掺进木薯粉里，挽起袖子，用力揉起了面团。面揉好之后，宁霜染又将光滑的面团面团仔仔细细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圆丸子，裹上干粉放进碗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又从地上抬起大半桶熬好的茶汤，一股脑倒进锅里。随后又坐到灶下生火，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好在忙而不乱。等到宁霜染将熬好的淡褐色，掺了木薯圆子的茶汤，重新舀回到木桶里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亮。邻居家养在院子里的鸡，也数不清已经叫了几遍。“嗯，味道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宁霜染舀了一小勺茶汤送进嘴里，咂了咂嘴，满意地点了点头。古往今来，人人都爱猎奇。这样一桶清香四溢，味道香甜的茶汤搬出去，自然能引来不少人。宁霜染仔细算过了，若是这大半桶茶汤都能卖出去，赚个两三两银子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她手头便能宽裕些，买些鸡鸭鱼肉回来腌着，过年时候吃。说不准还能给沈辞舟和沈兰儿添置些扁食小玩意儿什么的。这么一番下来，这年也不算过得太凄惨。宁霜染心头暗自盘算，手上也没闲着。很快便把热气腾腾的茶汤从伙房拎了出去。“辞舟，能不能去隔壁吴婶子家借他们的驴车用用？我要上街去做买卖。”
宁霜染放下茶汤，直起腰，一边擦掉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冲着不远处正埋手劈柴的沈辞舟喊道。闻言，沈辞舟眉心微蹙，与沈暮渊有七八分相似的一双眸子，骤然浮起一丝清冷，很不耐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