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邀月眼睛只从燕妃脸上一滑而过,眉梢便轻轻皱起,只觉得这张脸当真‘似曾相识’,细细一想,脑袋便如炸开一般疼痛。这是……属于云清雪的记忆在作祟。秦邀月忍住额角剧烈疼痛,终于从云清雪的记忆之中搜寻出此人身影。柳卿词。云清雪养父母的亲生女儿,云清雪‘名义上’要叫她一声姐姐。在云清雪的记忆之中,柳卿词对云清雪是百般刁难,有事没事就喜欢使唤云清雪去干一些杂活儿,什么清猪棚扫狗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说白了,大概有嫉妒云清雪貌美的成分在,几次三番想要毁了云清雪的脸。但柳卿词本人极为势力,压根看不起自己的父母,在云清雪被逼嫁给豪绅之前便远走家门了,云清雪养母拿云清雪出气,差点没把云清雪打得半身不遂。……原来抛弃自己的父母,是跑来宫里享福了。云清雪的这一段记忆难得派上用场,秦邀月不由得多扫了柳卿词几眼。她倒是没想过要帮云清雪报复柳卿词,如今她接近后宫的机会太少,原身对于柳卿词的执念似乎不深,原身虽然被欺负了这么多年,但是是真的善良,到最后也没有怨恨自己养父母分毫,唯一的执念大概就是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了。秦邀月都已经看到柳卿词了,柳卿词目力不差,老远也看清了秦邀月的脸,她唇边淡如桃李一般的微笑顿时僵住了,半挂不挂的,分外滑稽,雪地之中仿佛长出了藤蔓,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在了原地。她身后伺候的贴身宫女不由得担忧地问道,“燕妃娘娘?您怎么了?”
柳卿词离秦邀月一行人不到五步之遥,且两个人的目光方才已经隔空撞上,看秦邀月晦暗的眼神,大概认出来了。柳卿词内心不禁生出了焦躁和不安,素来伪善的面庞出现了一瞬间的阴沉,谁都别想夺走如今她拥有的!这个小崽子找来这里,穿成这样,到底是什么目的?想要扒开她的衣服,让她原形毕露吗?!不!不可能!她不会让她得逞的!柳卿词手脚并用地走到宫门前,贴身侍女看着她怪异的姿势陷入良久沉思。“你……”柳卿词开口,没能压制住满眼戾气,她闭上了双眼,平复了一下心情,“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邀月点了点脚边的两只银狐,“奉陛下之命,给娘娘送来银狐。”
她歪了歪头,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微笑,“燕妃娘娘风华绝代,与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卿词攥了一下怀中手帕,“陛下会叫你送银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本宫的东西?”
秦邀月拱手,不含半点恼怒地说,“属下秦暮,身份地位,而今身居副将之位,燕妃娘娘看不起属下也是情理之中。”
她无奈地说,“但皇命难违,是陛下让我去红枫林猎狐,属下总不能推脱吧?若燕妃娘娘不快,还请多多包含。”
柳卿词惊疑未定地看着秦邀月,“你?秦暮?”
她忍住了当场刁难的冲动,冷着一张脸说道,“你进来说话。”
秦邀月:“娘娘,此处是后宫,属下一届男子之身,进后妃宫殿,算什么规矩?若让陛下知晓了,属下还不得脑袋搬家?”
柳卿词更疑,目光从秦邀月的假喉结滑倒秦邀月胸前,迟疑道,“……云清雪?”
秦邀月故作不解,“娘娘在叫属下么?”
“你不是云清雪?”
柳卿词问。“属下秦暮。”
秦邀月平静的重复了一次,“并不认识叫云清雪的姑娘。”
柳卿词一口气还高高提在喉咙之下,攥着手帕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你是哪里人?”
“青州祁县人。”
秦邀月困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云清雪养父母、柳卿词都是青州祁县人。“你与本宫是同乡。”
柳卿词似笑非笑,目光之中的警惕几乎要化为实质。秦邀月脸上依旧是柳卿词看不破的从容,她倏然一笑,“那倒是一种缘分。”
秦邀月看了一下天色,“娘娘,宫门要落钥了,属下要快些赶出宫了。”
柳卿词脸上阴晴不定,“退下吧。”
秦邀月拱了拱手,退了下去。“娘娘,这两只银狐……”两个守卫指了指那银狐。两只银狐蹬着前爪,眼中泪光晶莹,满是绝望之色。“丢了。”
柳卿词满心烦躁。“娘娘,这可是陛下赠予你的,这……”守卫提醒道。柳卿词如梦初醒,狠狠甩了一下袖子,“扒皮,交给御医房的人。”
两个守卫很少看柳卿词如此失态,诺诺应声,继续守着了。柳卿词的贴身宫女满脸困惑地凑上前,问,“娘娘,可是那秦副将有什么问题?”
柳卿词口气不善,“何止是有问题!她与……”她狠狠瞪了宫女一眼,“就你话多!”
宫女颇为委屈。柳卿词顺了顺胸口,好半天才压下内心的怪异感,再次踏入宫殿。……秦邀月解下衣带,方要敞开衣襟,眉心微微一皱,又不动声色地拢了一下衣裳,目光警惕地在周围逡巡起来。方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有一对凌冽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她左右在屋子里寻了一圈,无甚端倪。秦邀月不敢松懈,下意识地看向了头顶。没人。秦邀月眉间刻下深深褶皱,把披风系好,走出了自己的屋子。过了片刻,一个与秦邀月穿着同样披风的身影又折了回来,此人身形比秦邀月高上一截,进了屋子便走到屏风后面宽衣。方解开衣带,屋顶上一阵巨响!屋子内这才将披风上的帽兜往后面一拢,披风之下,其貌不扬的脸上满是冷色,他无声无息地抽出了身侧佩剑。正是林渡。他飞快往外面一跃,双手扒在回廊的延柱之上,三两下地跳上屋顶。屋脊之上两人于风雪之中缠斗,白雪飘飘扬扬,长剑相撞乒乓作响,秦邀月出手又快又狠,手中长剑挽了两朵花,一击极快,往来人手臂打去。来人急急一闪,却因为闪得太快,脚下踩了一个空,堪堪拔剑往瓦片缝隙之中一插,稳住了身形。秦邀月唇角一勾,长剑高举于顶,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来人劈去,剑光澄澄,闪过一道森然寒光。此剑是虚剑,看似是往来人脖颈之上去的夺命一击,实际上……来人功夫不俗,两息之间已然反应过来,举剑往颈前格挡,秦邀月剑尖一转,往他胸口刺去,剑尖没入其胸膛。一寸……秦邀月无意取其性命,剑牢牢抵在他胸前,喘了一口粗气,“谁让你来的?”
秦邀月不指望能问出真正答案。黑衣人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我不以为。”
秦邀月平静地说,“是不是燕妃?”
黑衣人依旧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