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御书房之中的南梁帝，面对着下人试探般的神色，亦是露出了和楚昊如出一辙的表情，他道，“不必理会他。”

“是。”

下人们听话的褪下了。若是楚墨在场，知道这么多人因为自己在百花园前的无谓一举惹来的多方忌惮，不知又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待到下人们都下去，南梁帝才慢慢地把在作案之上敲打的手给收回来，他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从镶着金丝、嵌着游龙的楠木椅上站起来。他是真的老了，两只手犹如枯爪一般，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肉，握着扶手的时候，青筋和骨骼都暴突出来，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会跌坐回去。好在他还是站起来了，他龙袍委地，十九章华纹精致，用金丝线勾勒的袍缘闪着耀眼流光。他慢慢地走到了纸糊窗前，整张脸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那张历经了沧桑，却依旧威严的面庞，再强烈的阳光都无法温暖半分，更遑论这犹如星星之火的冬阳。“墨儿呀。”

不同于之前呼唤楚昊的那一声，这一声唤的又亲昵又粘腻，仿佛是真的在叫自己宠爱的孩子。……莫柯没有回王府，他出宫之后就用一个理由搪塞了楚墨，楚墨并不限制他的自由，点头同意了。莫柯去找了秦邀月，把在宫中种种都跟秦邀月说了，秦邀月听完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只淡淡的感慨道，“楚墨还是楚墨。你就放心跟着他吧。他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

莫柯点了点头，“主子的意思我自然明白，王爷的人品我也信得过，我是担心……”秦邀月明了，“你是担心南梁帝会拿这个做文章？”

莫柯沉重地再度点了点头，“我看得出，王爷如今在这里地形势并不是很明朗，我担心他。”

秦邀月摆了摆手，“这个你可以放心，不会出事的。南梁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拿他怎么样，就算会，他也应付的来。”

莫柯道，“其他人呢？”

“南梁帝都不动，其他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邀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秦邀月都这般安慰了，按理来说，莫柯也应该放心了，可他的表情依旧是那样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之态。秦邀月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了？还发生了什么？”

“……属下觉得。王爷有些……”莫柯不知道怎么形容，在脑海里挤了半天，还是挤出了一个别扭的形容词，“有些孤独。”

听他这么说，秦邀月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她点头，眸色也染上了几分浅浅的悲恸，“是有一些。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莫柯抿了抿唇。秦邀月很抱歉，她不敢说给楚墨听，她只能对莫柯说道，“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啊。“或许。我当初不该拼命让他认可我吧，要是不当女帝，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就算他看不上我，也没事，只要他能好好的就行。”

但现在忏悔又有什么用呢？莫柯却不认同，“主子。你救过很多人。”

秦邀月登基以后，西凉律法不足之处都修改了一次，甚至在国库眼中亏空之下依然选择减轻赋税，自己顶着内外压力撑了下来。“西凉百姓都记在心里。”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说不上不值得。但我一直是自私的，如果做这么多，最终会辜负他。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秦邀月拍了一下莫柯的肩膀，“回去吧。”

莫柯有些看不清这个他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了。“对了，那天让你保护七公主，如何？”

在莫柯快要离开的时候，又被秦邀月喊住了。莫柯停下脚步，有几分不明就里，他如实回答道，“七公主去吃了百箕炊、豌豆黄，还有豆花，我就送她回去了。没有遇到什么刺客。”

说道刺客，莫柯脸上带上了三分怀疑之色，“莫不是主子认为，有什么人会对七公主不利？”

秦邀月默然。“七公主是王爷的皇妹，主子若是想保护，也在情理之中，主子不放心，大可让弦音进宫在七公主身畔待一段时间，抓刺客这种事，她擅长。”

秦邀月一言难尽，再次摆了摆手，让莫柯退下。看来七公主和莫柯之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了。莫柯越发迷惑了。他依照秦邀月的意思退下了。秦邀月按着腰侧的佩剑，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中此刻阴沉得可怕，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住戾气，闭了闭双眼，脑中描绘着嘲讽楚墨的那几个阁老的面容，扭曲的、狰狞的、像是恶鬼一般的……最终汇聚成了南梁帝老谋深算的面容。该死。……又过了两日，莫柯等人才征得南梁帝的同意，启辰回西凉。依旧是楚墨相送，他在队伍最前方，左侧是秦邀月，秦邀月旁边是莫柯，右侧是贴身侍卫封鸣。“你来时身边不是跟着两个人么？”

楚墨像是不经意地问莫柯。西凉又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大事秦邀月现在也不会闲着去插手，弦音和迟夜自然是留在秦邀月身边的。但楚墨突然这么问，莫柯依然有些惊诧，“他们二位在后面，王爷要见他们么？”

楚墨抬手，“不必。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楚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面熟这个词说得太过于隐晦。莫柯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秦邀月一眼，摇头太明显，秦邀月只能在楚墨看不见的角度给莫柯晃了一下手指，表示弦音等人并没有暴露。莫柯心下稍定，“是么？可能王爷真的见过他们也说不定。”

楚墨沉默，没有继续追究。莫柯微微松了一口气。“好了。”

楚墨在城郊处拉了一下缰绳，“本王就送诸君到此处了。还情各位珍重。”

“谢王爷。”

莫柯抱了抱拳，感激不尽地说道，“多谢王爷这几天的款待。”

楚墨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楚墨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粉色香囊，香囊上面绣着……疑是小鸟的生物，这只小鸟针脚拙劣宽松，远看还有些像鸡。不过丝线柔软、还是用丝绸做的，出自谁之手，秦邀月心里有数。楚墨把香囊递给了莫柯。莫柯自然不会怀疑楚墨对自己有什么心思，他略有些迟疑地接过香囊，随意打量了两眼，“这是……”“楚钥送你的。说是给你的谢礼。”

楚墨脸上也出现了两分困惑之色，“你何时帮过她？”

莫柯将那天的事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有些无奈地说道，“公主未免太客气了一些。若是可以。请王爷带一句话，让公主不必客气，至于这香囊，我也没有收下的道理。”

楚墨抿了抿唇，“为何不收？”

莫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公主怎么说也是一个公主，这……送一个男人香囊，让旁人知道，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