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邀月这才点点头，实际上她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西凉帝对她的态度罢了。西凉帝一声令下，便有人过来把她们带去今晚要住的宫殿。临走前，秦邀月听到了他的轻声叹息，“若当真是皇姐回来了，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就是找不到了。”

过去并不觉得这一个皇姐有多好，身为皇子被一个公主抢了皇帝的位置他的滋味也不好受，时时刻刻想要在秦邀月面前表现自己，却每次都不得章法，反而被她大声斥责。心里对她更是讨厌嫌弃，可自从自己登位以来，她才明白秦邀月要做到那样有多不容易，她的谋略更是远在他之上，或许她当真才是当一国之主的料子吧。这么想着，心中难免会有几分苦闷。秦邀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年轻的帝皇满头华发，双手捂着脸，佝偻着身子，一副生死不能的模样。“别看了。”

左相捅了她一下，“天子龙颜，怎么是臣子能多看的？”

秦邀月不动神色地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了一路，觉着需要寻一个机会，过来同这一个弟弟好好的聊一聊。自然，机会就只有今天晚上，过了今天晚上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进宫，西凉皇宫的地形秦邀月熟烂于心，自己从前在宫殿里藏的酒也没有被挖出来，她兜兜转转回了自己的宫殿，挖出了一坛陈年女儿红，趁着夜色正好，去寻西凉帝了。西凉帝果真还在金銮殿批折子，秦邀月将酒坛藏在身后，跟侍卫说了两句，他们通报完便放人进去了，也不管她手上的酒坛子。西凉帝明显没有想到她回深夜造访，他盘腿坐在高高的折子后面，声音之中难掩诧异，“爱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秦邀月晃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酒坛子，“来找陛下喝酒，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给这一个面子。”

西凉帝摇了摇头，“金銮殿是议论政事的地方，肆意饮酒，实在不像样子。爱卿若是要喝酒，还是要自斟自饮好一些。明日寡人可是还要上早朝的。”

秦邀月歪了一下头，问，“陛下，你不闷么？怕是昊久没有饮酒了，偶尔放纵一回又有什么呢？西凉帝眯了一下眼睛，“你不怕寡人么？敢如此跟寡人说话？”

秦邀月拿着酒坐在了他的对面，“陛下，天下怕你的人何其多，但其实你本身并不可怕，不过因为你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才怕你惧你，实际上……你并不凶，你很仁慈。”

那一瞬间，秦邀月明显看到了他眼中有一道一闪而过的奇异亮光，像是久旱逢雨，他抬头时甚至带上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几分期待之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这么跟他说话了。“所以，陛下，这一坛酒，你喝吗？”

秦邀月笑着又晃了一下酒坛子。西凉帝也笑了，终于有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明媚，他轻声说道，“什么酒？”

“女儿红。”

秦邀月回答，顺便给西凉帝递了一坛过去，而他也从容地接了过去，将书桌上面的折子收拾了一点放在地下，空出一小个位置出来喝酒。西凉帝打开封泥，仰头喝了一口酒，喝完以后满意的咂咂嘴，“这女儿红能有十年了。”

秦邀月也随之喝了一口酒，有些恼怒又有些好笑，“陛下就不怕我酒酒里下毒吗？”

西凉帝晃了晃头，嘻嘻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不会。”

“你如今这样子若是让左相看去了，估计也要训斥你没有一国之君的模样，”秦邀月摇了摇头。西凉帝又大口喝了一口酒，躺在一堆折子上，感叹道，“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过你时怎么带着两坛酒进来的？”

秦邀月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陛下猜。”

西凉帝歪头，“不知道猜不出，真的是过分，我天天猜猜猜的，累死了。”

他是真的半点都喝不了酒，一喝就要醉，秦邀月捂着脸，有些无奈。“不过这女儿红是我皇姐喜欢的，她从前藏了好多酒，后来我都没有找到。”

说完，又瘫着喝了半坛酒，不少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暮秦，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如皇姐？”

秦邀月摇了摇头，“陛下，我觉得你干的很好。”

西凉帝嗤笑，“别安慰我了，如今掌权的可是母后，就是做的好也是她的功劳，我给不了你什么前程，你若是想要有一片锦绣，还不如去寻母后。”

说实话，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什么天道酬勤、勤能补拙，这一些都是虚的，当了帝君却没有实力，这就是原罪。“前程我不求，我只想要征战沙场。”

秦邀月喝了一口酒，“你觉得你皇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西凉帝想了一想，“能是什么样的人？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聪明的，她猜是一国之主。”

顿了顿，苦涩地笑了，“不过，从前我总是看不起她，她总是对我有诸多意见。”

秦邀月哑然，片刻才说，“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她不想要看着你堕落。”

她对这个弟弟其实也是怀有期待的，一直想要好好教化他，等西凉平静下来，就将位置还给他，谁知道并没有这么一个机会。“你不了解皇姐。”

西凉帝将一坛酒都喝空了，有些不满地抖了一抖酒坛子，醉醺醺地问，“还有酒吗？”

秦邀月提醒道，“陛下，你明日还有早朝，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西凉帝胡乱揉了一下头发，他侧身拱了一下奏折，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徒然暴起，推翻了桌面上所有地折子，哗啦啦掉落了一整地，口中还嚷嚷着，“没有谁把我当皇帝！寡人就是傀儡罢了，既然这样，还披什么折子！”

侍卫们听到动静赶过来，都惊呆了，正要拔剑对秦邀月，却又被西凉帝挥挥手赶了出去，“你们几个进来做什么？不要打扰寡人的雅兴！赶紧给我滚！”

侍卫们有些犹豫地看了秦邀月一眼，生怕她是北漠间谍，不远千里跑过来谋害西凉国主的，又耐不住西凉帝的三催四请，最后只能停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人的互动。秦邀月是注定要让他们几个人失望了，她和西凉帝的聊天内容很无趣，都是一些闲话，且言语之间措辞并不谨慎，看着胆子忒大，什么话都敢往外面冒，到最后更是半含教训地在训斥西凉帝。“陛下为何如此颓废？如今颓废有用吗？女帝已去，你再如何缅怀都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当一个一国之君。”

这些措辞还是温和的，西凉帝半耷拉着眼皮，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说，“再给我来一壶酒。”

秦邀月讽刺道，“喝酒有什么用？醒了你皇姐也不会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