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没有拒绝,拿起桌子上面的酒杯,两根如同白玉一般无瑕修长的手指轻轻环绕过杯子,冲着他的方向遥遥一敬,而后放入白纱之后,仰头一饮而尽,那白纱八风不动,他喝完就把酒杯往桌子上轻轻一放,既不失去君子风范,又不失汉子豪迈,尽管隔着一层白纱,脑子里面也天马行空地描绘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来,在场的那个女眷不禁面色痴迷,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红云来。秦邀月不动声色地往他肩膀上摁了一摁,“两位有话好好说,我先去别的地方敬酒了,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请随时着人叫我回来。”
从楚墨眨了眨眼睛,而后就将他衣襟的褶皱扶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她先要去的自然是丞相他们那一桌,刚刚在门口说的那一番话自然不至于就此打住,两人对她的如今已经不止是知遇之恩栽培之恩,她相信他们之间有更深的一层情分在,她从下人的托盘之中接过一杯酒,走到两个人面前,在丞相面前站定,而后双手抱拳:“两位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竟然不知道要说多少次的感谢,再这里我要敬两位三杯酒,请两位不要嫌弃。”
在丞相夫妇各自的心思之中,她仰头喝完了三杯酒,然后又呼出了一口气。丞相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今天这谢谢你已经不知道跟我说了多少次了,大可不必如此,你是将相之材,就算没有我,也自然会有人提拔你,反而是我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丞相夫人经过这么多天的思考,也稍微看开了一些,就算秦邀月真的不是左堂托生转世又如何,自己把他当成儿子来养这么久,已经潜移默化地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了,更何况秦邀月这么多天以来对她也是十分恭敬孝顺,他从头至尾也没有做错什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是自己一厢情愿,如果遭遇到自己的冷待,未免有一些不太公平了一些,想清楚了这一件事,她又沉沉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道:“秦儿,我早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了,你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不能为你做多少,堂儿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如今把所有欠他的都还给你,对你也是一种不公平,如今我明白了,你不是他,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喜爱,若你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义母。”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在所有人看来这对自己的仕途都十分又利,因此他们一时间都觉得她没有理由拒绝,纷纷好奇地睁大眼睛看戏,但她拒绝了,而且拒绝的格外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回寰的余地,不是她自己本身的问题,她现在大仇还没有得报,如果和丞相和夫人贸然认她为义子,到时候自己那一些仇人没准就直接把黑手伸到他们两个这边了,虽然他们不至于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但还是不要冒险好。况且,她总是有一天要回南梁的,他们两个的人情自己现在尚且难以报答若是真当了他们两个的义子,他们之间的乱账只会越来越多,最后直接一发不可收拾,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干干净净的来,自然也该干干净净孑然一身而去。不顾众人的诧异,她又镇定地重复了一次:“夫人,这个要求我怕是没有办法满足了,我没有那个福分给两位当义子,欠两人的今生今世已经难以偿还,若再此纠结下去,怕是下辈子都还不干净了。”
丞相夫人叹了一口气,从方才的失落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你又何必这么见外,既然是你的义父义母,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又怎么会跟你斤斤计较?”
秦邀月垂下眼睫毛:“并非斤斤计较,我暮秦福浅祚薄,万万不敢再受夫人恩情了,请夫人理解,我并非那一种不识回报之人。”
她既然都已经这样坚持了,丞相夫人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再加上丞相还在一边劝慰,她更是没有半句话好说,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好罢好罢,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我再坚持下去就是胡搅蛮缠了。”
她顿了顿,笑了:“不管你认不认,我始终把你当成儿子来看待。”
她说完,就示意秦邀月去其他地方给那一些文武大臣敬酒了,她自然是乖乖照做,那些文武大臣吃了一个瓜,眼下正是八卦的时候,有人啧啧称赞,却有些阴阳怪气:“陛下说大人你是百官模仿,果然没有说错,我原本以为大人就是在陛下面前装装样子,没有想到大人这样敬职敬业,就是陛下不在也装出一副清高,在下佩服。”
“你懂什么,能博得陛下和丞相的喜爱也并非那么简单,你当谁都能青云直上,除入官场就是三品大官?右使的手段,我们还是要多多学习的。”
另外一个人又满脸讽刺地附和道。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嗓音尖锐,听上去倒是和那一些宦官有的一拼,秦邀月在一边听了都纳闷,她对西凉朝廷不了解,能邀请过来的人就都写了请帖,能来的一般都是想要跟她处好关系的,偏偏怎么还有那么两三个例外,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来骂她,竟然也不觉得亏,怎么说这人也送了自己礼,她轻瞥了一眼:“大人。此言差矣,丞相夫妇对我大恩我难以回报是真,但难道对于那些对我有大恩的,我就都要拜他们为父母么?那这样我还真是受不起了。”
那人一时之间无语凝噎。秦邀月又转向另外一个人,笑了:“能博得别人喜爱也是一项技术,这位大人你说是吧?我就是靠这个起家的,没有办法和各位经历科举的,入过翰林的,入过内阁的比。”
那些心里讽刺地嘴上讽刺的一时之间脸色都有些差,秦邀月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在恭维他们,实际上不就是在说他们老么?其实做臣子的,只要没有过人的天赋,大部分都是要熬资历的,熬过来了就是一人之上,熬不过来的就可能客死他乡。再加上誉后当政,能熬到三品及以上的才退休还乡的,实在是大大的困难。不过她这句话实际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并且是他们主动挑事的,不过像秦邀月这种刚刚入朝不站队而且敢于和文武百官当面作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众人心中不免有些气短,反正也就是占着身后有一个陛下和丞相,这人做事就无法无天了,实在是可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