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发问把耿老将军哄得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也一层一层的舒展开来。秦邀月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耿老将军看起来仿佛也没那么吓人了。可弦音却觉得自家主子这么没遮没掩的问别人的家事实在是有失礼数,便在她身后悄声提醒着:“主子,这毕竟是耿老将军的家事,您怎么……”没等秦邀月答话,耿老将军自己先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我若是不想让郡主知道,就不会提起了。”
秦邀月瞬间就乐了,赶紧赖着耿老将军要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可耿老将军的视线却飘向了远方,随后他用他那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哼了一段听起来很有名的曲子。那曲子叫什么名字秦邀月也不知道,毕竟她常年漂泊在外,对戏曲这种东西也不是很了解。而且耿老将军哼的也迷迷糊糊的,她只能辨别出一两个调子,只觉得似曾相识罢了。可是她静静的看着耿老将军的神情,见他唱的是那么认真,眼里含了无限的深情。她从来没见过过耿老将军这般模样,就好像高山之间的冰雪都融化了似的,只让人感受到一阵阵的温情脉脉。耿老将军更老将军静静的哼完这一段,眼角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他连忙端起面前的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又作势擦了擦眼睛,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掩了过去。随后他又冲着秦邀月笑道:“本来想模仿一下我的妻子的,但真正唱起来才发现,跟她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秦邀月大吃一惊:“十万八千里?那将军夫人唱的可真是极好极好的!我之前也在京城呆过一阵子,我想我可能还听过将军夫人的唱戏呢。”
秦邀月说这话本来是想哄他高兴,但耿老将军听完神色却一阵悲伤,只闷闷的喝了一口酒,随后缓缓地说:“不可能的。我那夫人故去,已有三年了。”
这下秦邀月傻了眼,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想要再好好的安慰一下耿老将军,但见他神色之间很是悲伤,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默默的陪他一块喝酒。这会儿那弹马头琴的人也识趣的退了下去,整个正院只听见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静谧的很。过了许久,耿老将军突然轻笑一声,转过身冲着秦邀月拱了拱手:“实在是对不住郡主,今天你找老夫来本想是饮酒作乐的,却让我说出了这种伤心事,坏了这篝火会的气氛,还请郡主见谅。”
他愿意跟自己说话秦邀月可高兴的不得了,怎么会怪他?便连忙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将军今天与我分享这些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放心吧,以后将军若是什么时候还想着找我玩儿了,尽管来这郡主府找我便是,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耿老将军又被她逗笑了,一阵笑声过后又定定的的看了秦邀月许久,随后神色尴尬地将视线移了开来,带着些许的慌乱。他伸出手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但秦邀月仔细看去却发现他倒酒的双手都在颤抖,嘴角之间更是抽搐的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刚想问耿老将军怎么了,却只见他自顾自的端起酒杯,刚想仰头喝掉,酒杯却停在嘴边,双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怎么也喝不进去。最后,耿老将军长叹一口气,将那酒杯重重地放回桌上,里面的一大半酒就都洒了出来。与此同时,两颗热泪从他苍老而浑浊的眼角渐渐滑下。秦邀月见此情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也难受的紧。便轻轻地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地拍着耿老将军宽厚的肩膀,一声声的安慰着。耿老将军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抬起头看着秦邀月的眼睛,眼神里带了某种异样的感情。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说:“若是我家夫人还在,她见了您定会喜欢的紧的。”
秦邀月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显得调皮可爱:“那当然!我这般讨人喜欢,谁见了不心疼?”
弦音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替自家主子害臊,不过她左看右看,只觉得秦邀月换了个身子之后浑身就多了一种女人所特有的妩媚感,以至于她能够在成熟与少女懵懂之间无缝接换。但耿老将军却仿佛没听见秦邀月刚刚的话似的,只轻轻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覆上秦邀月白嫩的脸颊,用极悲伤的语气说着:“若是我的女儿还在世的话,估计也跟郡主一样大了。就是不知她可有郡主这般容貌天成,这般惹人喜爱。”
秦邀月的心深深的震动了,她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问:“您的女儿……”她一说完四个字,只见耿老将军的眼角瞬间又湿润了。耿老将军赶紧忍住眼泪,把手抽了回来,最后转向看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一边说着:“夫人在生了敏敏五年之内身子一直都不大好。那年敏敏也是五岁,突然生了严重的风寒,由于这孩子体质本来就弱,最后就算是御医也无力回天,只得就这样去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没什么起伏,但是眼睛里却分明浸着了深深的哀伤。耿老将军长叹一口气,颤巍巍的继续说着:“那时候我一接到消息,转头就牵了马出去,一路上累死了三匹马。可惜中途又遇上大雨,大路根本走不了。硬是跑了三天三夜才浑身狼狈的回到家中。可那时我的敏敏已经……”耿老将军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要自己染上了哽咽,只是呜咽的说着:“听我家夫人说,我的敏敏都还在喊着要爹爹……”秦邀月只静静的听着,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眼睛也红了一大圈。她轻轻的伸出手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组织不了语言,憋了半天还是默默地说了一句:“将军节哀……”耿老将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这事儿已经过了许久了,我再难过也该走出来了。”
可他说这话时眼神都是空洞的,仿佛根本不是在跟秦邀月说话,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