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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不会让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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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口,气氛便变得有些奇怪了。苏戚收手,故作轻松地问他:“只听情话吗?”

薛景寒未答言,捉住苏戚蜷曲退缩的手指,微微俯身,动作轻浅而珍重地亲吻她的指关节,手背,然后到腕骨。他眼眸半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淡淡阴影。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苏戚不是傻子,就算迟钝,也能明白薛景寒现在的意思。夜色昏沉,眼前的景象越发朦胧暧昧,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苏戚站在薛景寒面前,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伏日的夏夜。于书房之中,被禁锢在门板与他的怀抱间,听他用悦耳低沉的嗓音,问自己是否要同赴巫山。苏戚张了张嘴:“怀夏……”薛景寒喉间发出懒懒的单音:“嗯?”

“我不能。”

她咬咬牙,坚持把话说完,“我不能留宿。”

薛景寒并未停止温存的动作,唯独亲吻变成了轻咬,沿着胳膊一路往上,抵达脖颈位置。“怀夏,我身上还有伤。”

苏戚莫名慌张,在脑内搜寻着合理的借口,“老爷子也嘱咐我及时归家,他不允许我夜不归宿。”

这倒是真的。每次在外头过夜,苏宏州能气得整宿睡不着觉。薛景寒静默片刻,仿如发泄般狠狠咬住苏戚的侧颈,力道之大,简直能撕下一块肉来。“苏戚,你又打算逃么?”

他讽笑,扶住苏戚肩膀,轻轻一推。两人分开几步,原先暧昧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好啊,回去罢。”

薛景寒望着苏戚,眼里凝结着薄薄的霜雪。“养你的伤,侍奉太仆。”

突然被下逐客令,苏戚想说什么,薛景寒抬手止住她。“我不需要你的情话了。所谓情话,应当全无假意,不掺二心。”

他的声音也冷飕飕的,夹风带雪,“苏戚,你现在说不出来。”

苏戚沉默着,最终没有争辩,笑笑回道:“是,我说不出来。”

她向薛景寒告辞,匆匆离开。独剩一人的回廊里,面容冰冷的男人久久伫立着,身影孤独且固执。一只黑猫从草丛里钻出来,轻巧跃至廊下,翘起尾巴蹭他的腿脚,喵喵叫唤着撒娇讨好。“踏雪,我现在不想玩。”

薛景寒轻声说话,话语低得难以听清。黑猫依旧纠缠不休,睁着金黄的圆眼睛,可怜又可爱地仰望着他。薛景寒伸手,那猫便顺着胳膊跳到怀里来,磨蹭着他的臂弯,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看,你俩简直一个样。”

薛景寒挠挠黑猫的下巴,“是因为都姓苏么?”

猫儿不懂他的问话。在怀里短暂撒娇,便伸展着四肢想要跳走。薛景寒手下用力,扣住它的脊背。“不能这般任性啊。随意招惹人,一旦不想继续了,就要逃跑。”

他自言自语,语气缠绵而又冰寒至极。“不会让你逃走的。”

候在院外隐秘处的杀戈,遥遥看着薛景寒抱着猫走向杏树。他叹口气,拽了拽断荆的衣袖:“大人又要独自下棋了。”

断荆坐在地上,埋头擦拭宝剑,随口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人经常与自己对弈。”

坐在棋盘前,执棋落子,不问时间。如果没有要事打搅,他能独坐一整天。下雨刮风,晴寒霜日,都不能影响分毫。“可是,自从苏戚来家,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杀戈说,“你还记得大人上次跟自己下棋,是什么时候吗?”

断荆动作一滞。和薛景寒有关的事,他都记得很清楚。“数月前,去思梦楼当天……”断荆只说了几个字,便不吱声了。那天晚上,他陪同易容的薛相,一如既往去思梦楼喝茶。隔壁酒醉的苏戚出门来,强行拽着薛景寒要玩断袖。再后来,就是落霞庄的故事。薛景寒收留苏戚,送草鞋,还把亲自酿的酒送到苏府。“有苏戚在,大人的情况变好了许多。我原是这么想的……”杀戈望着杏树下独坐的青年,喃喃道,“不妙啊,总觉得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呢?断荆茫然。被幽暗夜色笼罩的薛宅,沉浸在死寂中,无声亦无息。唯有落子的声音,偶尔在庭院响起。啪嗒,啪嗒,像地下的鬼魂在人间徘徊,踏着死气沉沉的步伐。苏戚踏进家宅的门槛,被前院灯火通明的阵仗吓了一跳。护院们整整齐齐站在四周,老父亲苏宏州拄着长棍,候在院中,对她怒目而视。这情形似曾相识,有种分外熟悉的既视感。“回来了?”

苏宏州挥了挥手里的棍子,冷笑道,“正好,我听说了一件好事,要寻你问清楚。”

下午出门时还好好的呢,怎么又生气了?苏戚摸不着头脑:“您说,我听着呢。”

“太学生请愿那几天,家里人说你外出散心去了。”

苏宏州并不知晓卞棠死因,只当苏戚跑出城玩耍多日。“散心便散心,你跟我讲过,做事自有分寸,我也信你不胡来。结果呢?苏戚,你说说后来谁送你回家的?”

苏戚眼皮一跳。前些天,薛景寒易容成季阿暖的模样,把她送回苏府。如果苏宏州不提这茬,苏戚几乎都要忘干净了。“一个外地来的商贾!”

苏太仆气得面目痉挛,胸膛起伏个不停,“上次你去思梦楼,整夜不归,还骗我说是留宿薛相家;这次呢?你还有什么理由?连日与人厮混,我查来查去,总算知道这姓季的就是先前那个!毫无规矩,家世不明的野男人!”

苏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解释。薛景寒送她回府时,动作极为亲密,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他俩关系非比寻常。联系多日外出的说辞,自然会让苏宏州觉得,苏戚跟人私会去了。老父亲心里那个悔呀,他就不该离京办差,任由苏戚胡作非为。孩子已然长歪了,就算托薛相照看,也防不住这孽障天天往外跑,跟人私相授受。“唉,算了。”

他捂着脑袋,只觉气血一波波往头顶涌,浑身都没力气。“儿大不中留,我管不着你了。”

苏戚使了个眼色,让护院们赶紧走,自己上前扶住苏宏州,哄劝道:“又说气话,您如何管不得我?就是这事儿吧,真的有些误会……”“收声,我不听你编。”

苏宏州态度坚决,推开苏戚的手。他半怜悯半痛惜地瞅着自家女儿,“你看看你,糟践名声也就罢了,怎么不珍惜自己呢?以后恢复身份,在京城也成个笑话,谁敢娶?”

苏戚诚恳答道:“娶不娶的,也不重要嘛。”

听听,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苏宏州差点儿再次背过气去。“你自甘堕落,我总得尽到当爹的本分!”

他咬牙切齿命令道,“别瞎混了,既然你有相好,赶明儿就把那姓季的叫到家里,我且看看他!商贾就商贾,为人处事要是说得过去,我就做主给你提亲!”

苏戚愣了一下,连忙阻止:“这个倒也不必……”“不成亲让他白占我姑娘便宜吗?”

苏宏州恨铁不成钢,抡着棍子撵苏戚,“你自己去祠堂呆着,反省一晚上!太学那边我帮你告假!”

老父亲正在气头上,显然是说不通了。苏戚依言去祠堂,给牌位前的香炉里续了新香,拂扫屋内边边角角的尘土。实在没事可做了,她便坐在低矮的门槛上,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雪晴放心不下,偷偷包了零嘴儿,过来看苏戚。“少爷,夜里凉,我喊十一去拿垫子和薄被了,待会儿送来。”

他把油皮纸包好的零食塞给苏戚,也跟着蹲在旁边,出言安慰道,“少爷别难过,大老爷不知道你做的事,更不晓得你这一身伤……咱也不用真在这儿呆一晚上,过会儿就回屋休息。”

苏府内,只有雪晴和苏九他们,才知晓太学事件的真相。从营救何婉婉,劫狱,再到晚来馆命案。但苏戚没有把薛景寒的事情说出去。她只解释自己受了伤,被落霞庄季阿暖所救。如此一来,被季阿暖送回家中,合情合理。“不过季公子人也挺好的,危难之中施以援手,还连续照顾少爷好几天。”

雪晴回忆前段时间在苏府外见到的男人,补充道,“模样也俊,就是看着不大好接近。听说还很有钱。”

苏戚扭头看他:“你想说啥?”

“我就觉着人挺靠谱的,少爷你若是喜欢他,我雪晴准保支持。”

雪晴拍了拍胸脯,跟苏戚表态,“比起薛相,这个更容易追求,还不会招来危险。所以薛相咱就别招惹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苏戚老往薛宅跑,雪晴当然知情。住在太学的时候,她天天收到来自薛宅的食盒点心,里面附赠的字笺,也没刻意瞒着身边人。“薛相虽好,肯定没结果呀。”

雪晴语重心长地劝苏戚,“少爷,咱不能好高骛远,就算非要找个男的,也不能找薛相。”

苏戚幽幽望着他,叹口气道:“晚了。”

晚了?什么晚了?雪晴一脸迷惘。苏戚托着下巴,再次将视线投向阴沉夜空,缓缓说道:“你少爷我,已经跟薛相在一起了。”

而且,明天苏大老爷要亲自审验薛景寒。——以未来丈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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