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大宗伯都没有表露出厌弃的迹象。同年秋天,苏戚随同巫夏进宫觐见魏明。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穿越皇帝,说实话还有点儿小激动。要不是身边还有敬王魏佚,以及冷得像冰块的巫夏,苏戚真憋不住想跟皇帝对个暗号,来次经典俗套的认亲。什么天王盖地虎,奇变偶不变……咳。可惜尊卑有别,她现在是侍奉大宗伯的小哑仆,只能低头垂目站在巫夏背后,听这几个人聊天。魏佚说,城中工事仍在继续,萧大司徒捉襟见肘,赶明儿肯定要来请旨多拨库银。魏明颔首称好。苏戚听着纳闷,挖掘水道需要耗费这么久时间么?她屏息凝神聆听片刻,总算咂摸出些许讯息。其一,水道工事经过修改,如今不止是为了防汛防火,似乎还要建造地下库室。其二,城池已经完成扩建,接下来还有许多后续事宜,需得耗费大量钱财。大部分时候,都是魏佚在说话。皇帝魏明反而不苟言笑,最多点头表态,或者询问巫夏的想法。这不符合苏戚先前对穿越者的印象。她以为魏明会更恣意豪放,像季远侯季珺。抑或如穆连城那般气势雄浑。但眼前的魏明,普普通通,并不打眼。离开皇宫后,巫夏似不经意地问她:“苏戚,你觉得陛下如何?”
苏戚想了想,答道:「与我想象不同。」这只是个很模糊的答案。但巫夏轻轻笑了起来,仿佛被苏戚取悦。“到城里逛一圈罢,我允你出去。”
他大发慈悲,“日头落山前回来便可。”
苏戚眉心一松。她的确憋得狠了。道完谢,便得寸进尺提出请求,要山奴陪她一起逛。巫夏这会儿心情不算差,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了。于是苏戚先回宗庙,带上山奴去城里散心。吃吃买买,四处逛。钱不多,全是平时攒下来的,但足够他俩敞开了玩。苏戚在街边的小馆子里买到了类似韭菜盒子的主食,又在巷尾发现冰糖葫芦的高仿零食。她甚至进到乐坊,目睹浓妆艳抹的女子弹琴吟唱,而那抱在怀里的乐器,像极了……吉他。时空的错乱感在栾陵都城体现得淋漓尽致。现在苏戚确信,穿越而来的魏明,跟自己大概算作同一时代的老乡。也许有机会她应该再见见魏明,攀个亲什么的,好让自己获得自由身,不再受巫夏牵制。山奴没有这许多心思。他玩得高兴,吃得开怀,回来的路上依依不舍,连连感慨道:“要是天天都能出来就好啦……真开心啊。”
苏戚踩着落日的余晖走路,没有回应。山奴见她脸色平静,不由问道:“萧禾,难道你不开心么?”
开心?不开心?苏戚没有类似的情绪。她的确身心有所松弛,但仅止于此。山奴推己及人,小心试探道:“你是不是想家呀?哥知道,萧家就在东城……”苏戚抿紧嘴角不作回答。她当然想家。可是,她回不去。原本强烈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成了割磨心脏的钝刀。会让她觉着痛,但并不尖锐。她如何才能回家呢?回那个大衍京城的家。……大衍太安元年,腊月。约莫是即将抵达栾陵,众人情绪都比较高昂。萧问亭越发放肆起来,跟着马车大声问薛景寒:“薛相,苏姐姐为何会得离魂之症?是有人害她么?”
萧陈看不过眼,拿马鞭敲他脑袋:“别吵。”
薛景寒突兀出声:“她的确受人所害。”
“谁害她?”
萧问亭颇感好奇,丝毫不顾后脑勺的疼痛,“怎么害的?”
薛景寒:“被人推入湖中。凶手魏不昼,仆射魏茂之子。”
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薛景寒不需要避讳萧家人。他揽着苏戚,手指来回梳弄着乌黑长发,脸上覆着显而易见的冰霜。离京这么久了,也不知他的人有没有抓捕到魏不昼。如若抓到,他决计不会轻饶。萧问亭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出口:“魏不昼?他怎么……”他怎么要害苏戚?萧陈眼疾手快,捂住了萧问亭的嘴巴。前边的迟梦回过头来,淡淡看了萧问亭一眼,目光含着隐晦的警告。魏煊乃魏谙之子,论身份,得称一声世子。而魏煊暗害苏戚这件事,并没有让所有人知道。最起码,萧家年轻一辈都不知情。萧问亭扒拉开萧陈的手,困惑地自言自语:“这个人为何要害苏姐姐呢?”
是啊,为什么呢?萧煜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