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杆开始，方渝西终于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差距了。在准度和控球上，她自信自己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从这几年偶尔被邀请去参加表演赛来看，就是对她这两项技术水平合格的证明。而战略战术这个东西，虽然离不开专业的指导和不断的练习，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经验的积累。比赛中，球形千变万化，每名对手的打球风格也变幻莫测，是对技术、战术和心理的全面考验。往往这个时候才是每名选手提升最快的时候。和一名比自己水平高的人对打一杆，胜过自己练习一百杆。就像***所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接连输掉两杆后，方渝西输得心服口服。还是那句话，和这种职业选手打球，只要你漏出一个失误，他们立刻就会抓住机会并反败为胜。“唉，我不打了。”

方渝西等程忻起身摆球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耍赖道，“我拒绝继续被虐菜，你还是换个陪练吧。”

听出她话中的玩笑意味，程忻不为所动地从球袋往外掏球，说着：“别啊，要不下杆我放放水。”

方渝西含笑着皱眉道：“你不尊重我。”

程忻摊手：“我这是在保护你的自尊心。”

“我一点也没觉出被怜香惜玉。”

“你是女强人，我在用含蓄的方式保护美玉。”

“……”方渝西觉得自己输了。等程忻摆好球，她看了看表，说：“五点多了，咱们最后一杆吧。”

“好。”

程忻答应道。第六杆，程忻开球。在一般的斯诺克比赛中，对战双方基本上是很少说话的。因为说话有可能会扰乱进攻思路，也会影响防守和控球的准度，是一种妨碍比赛的行为。前几杆，出于方渝西和闺蜜以外的人本就话不多的性格，不太会没话找话说。而另一个人心怀鬼胎，没好意思在旁边叨逼叨，所以气氛一直比较安静。刚才两个人的一番不知道起因的嘴拌嘴后，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方渝西偶尔会冒出一半句话来，而程忻也顺势应和她一下，小小的VIP室里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这一杆，程忻有意指导她，轮到自己的时候一边打一边讲自己下一球的目标，自己又是如何选择的这一击球点。或是在轮到她击球的时候，给她讲述自己的思考方式。方渝西边听边看，发现有很多思路确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一杆打下来，尽管方渝西最后还是输了，但她却有种久违了的感觉。从她独自参加比赛开始，到现在肩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在斯诺克这条道路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学到东西的感觉了。这种打完球后感到有所受益的体验，自从她离开邻居家哥哥的指导后，已经很少有过了。她甚至都快要忘记，学到东西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了。这几年来，斯诺克这项运动是她经济来源的全部方式，是她养家糊口的唯一渠道。她不断地在给别人指导，教别人东西，而自己的进步可以说是几乎为零。和程忻打球的这一下午，让她重新感受到了打球的乐趣。尤其是刚才这类似教学的一杆，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学习和进步的喜悦。明明这才是她打球的初心。打斯诺克应该是快乐的事情。平时，这些话无论梁璐怎么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可能都没办法让她正视自己的处境。而今天，她被程忻打动了。于是此刻，方渝西的心境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又或许是从她倾诉自己的成长经历时已经有了变化，只是直到现在这种变化才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抬头看向正在收拾球台的程忻，内心有些不平静。程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方渝西眼波里的神采似乎更亮了一些。其实这不是他的错觉，方渝西看向他的眼神的确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下，心怀鬼胎的就变成了两个人。方渝西在程忻收好球后，帮他扯开遮挡灰尘的布盖在球台上。等收拾好球室，方渝西斟酌着开口道：“今天说起来是我给你当陪练，其实一直是你在陪我练球，我的水平是不是有点让你失望啊？我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程忻拉好球杆盒的拉链，笑了笑说：“怎么会，我们这是练习赛，应该是互相进步才对。”

“再说了，我大老远得叫你来陪我练球，保持赛前手感，应该是我不好意思。”

方渝西继续玄乎套着说：“我知道自己水平还不够，我给你当陪练也练不出什么来。”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邀请道：“上次你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家。这次又陪我练球，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啊？”

该怎么描述程忻听了这话的感受呢？此刻他的心情有点像久旱逢甘露一样。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邀请方渝西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请吃饭表示感谢。程忻简直要难掩内心的激动，嘴角扯得老高，压抑不住高兴的心情答应道：“好啊！”

这一嗓子出口，他发现音调都兴奋地有些高了。他赶忙清了清嗓子，掩饰地补充道：“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方渝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高兴之情感染了，也笑眯眯地说：“不客气，这是应该的。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行。”

程忻说，“上次是我带你去吃的拉面，这次你选你想吃的就好了。”

“那我想吃花雕鸡。”

“我也想吃，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