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茶楼上,徐诚此刻正在为对座人斟茶。那是一双武人的手,结实粗大,指节上老茧突出。却很细致,碧绿的茶水落入天青瓷中,平缓无声,宛若凝冻的翡翠。他恭谨地伸出双手将茶递到那人面前,道:“铁剑前辈,请。”
对面人将斗笠摘下,却是一张铁面具,看向青年的眼中无波无澜,一潭死水。徐诚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可以见到这位逍遥门最为神秘的长老的真面目,却没想到其人斗笠之下还有这样一张面具。铁剑开口道:“明正不必如此客气,灵山与逍遥本就同气连枝,此次又一起为朝廷征召,你我为两派代表,更应该坦诚相待。”
“前辈说的是,但江湖上规律不可废,明正不敢逾越。”
青年谦逊文雅,拱手一拜,“前辈如有什么事情,晚辈但听吩咐。”
铁剑大笑,以茶代酒向徐诚敬道:“徐大侠少年才俊,将来定是要比我们这群老头子强的,来日灵山试剑,明正可莫要让着我门中后生。”
“逍遥门历来为武林剑宗,人才济济,前辈谦虚了。”
窗外,长街上颇为热闹,一青衣少年挤在一个队伍中,等待着惠芳斋中名气最大的玫瑰糕,少年手中还抱着几个纸包,左躲右躲怕被前后的人碰到。结果还是没能躲过,前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一退,挤得他一个不稳胳膊肘碰到了身后的老人,老人“哎呦”一声缓缓倒在地上,表情似乎十分痛苦。“你这孩子,怎么不看着点,你看这位老人家都被撞坏了。”
一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劈头盖脸先骂了少年一顿。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为了满足段昭的嘴跑遍整个亘京城的木清溪,她有点懵,刚刚那一下虽然确实打上了老人,但自己也能感觉到并没有使上力气,怎么就撞成这样了呢?“这位大叔,我真的没……”木清溪辩解道。男人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她说道:“年轻人敢做不敢当啊,大伙都来评评理,这小子撞坏了这位老人家还死不承认,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
男人嗓门很大,不一会儿周围就围了许多人,看到蜷缩在地上痛苦的老人,纷纷责怪起木清溪来。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代不如一代的话,听得她心烦意乱,想回骂一句,又怕更加洗不清了。木清溪稳住心神,露出了关切的表情:“那大叔,你说该怎么办,要不找位郎中过来瞧瞧?”
“不用,”男人大手一挥,“你小小年纪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身上可有银钱,我现在就带着老人家去前面的医馆。”
好啊,医馆就在前边却不让她跟去,只是要钱,怕不是来碰瓷的?木清溪皱了皱眉,银钱是有,但这亏自己可不能吃。见下边突然围聚了这么多人,铁剑道:“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徐诚看着围困在中间被人指指点点的少年还有倒在地上的老人,眉头一皱,道:“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下去看看。”
“欸,我说大叔,您和这位老人家非亲非故,我要是把银钱给你,万一你私吞了怎么办。”
木清溪问道,语气中满是对男人的不信任。“这可是我爹,我……”男人向前迈了一步,理直气壮到一半啪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哦~人群中一片骚动,木清溪一挑眉,嘲道:“原来是一家人,大叔你刚刚怎么连自己爹都不认呢?”
认了不就是承认自己在附近蹲着呢吗。“你!那你也是把我爹撞伤了。”
“啊,我瞧瞧。”
木清溪低头装作认真的看了一下老人的伤势,点头道,“这位老人家的右肋好像确实伤的很严重啊,爷爷,你很疼吗?”
“疼……疼,我这右边啊好像骨头断了。”
老人嘶哑着声音开口。骨头断了?除非她练成了绝世神功,轻轻一碰就能伤人于无形,就自己现在的力气,恐怕要使劲用拳头打才能打出骨折的效果。木清溪无奈的笑笑:“可是爷爷,你捂的是左边啊。”
老人愣了一下,赶忙喊道:“哎呦,是左边,是左边。”
“你!小子,你赔还是不赔!”
那男人上前作势要打。木清溪摇摇头,道:“要么咱们一起去看郎中,郎中说多少银钱我就赔多少,否则免谈。”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气得一拳挥了过去,她还未来得及躲,那只拳头便被稳稳地接住了,来人是个年轻男子,身手利落,那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不能动他分毫,急得满头大汗。徐诚开口道:“有话好说,这位小兄弟所言有理,你为何不听还要出手伤人。”
青年说得平和,眼神却是正气凛然,看得男人心虚气短。“我,关你屁事,滚开!”
男人吼道,想收回拳头却无奈被死死得制住,“你跟这小子什么关系,要冲出来帮他!”
“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何须相识平生?”
徐诚手上微微用力,震开了男人,那人打了一个趔趄,将将站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对父子,喊道:“这不是城东那个有名的泼皮无赖吗,靠着他爹都不知道坑了几个人了,这位公子打的好啊!”
见有人戳穿,那男人面上挂不住了,赶忙拽起老人,费力挤开人群逃走了,身后哄笑一片,这哪里还见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断了肋骨疼得倒地不起的样子。“这位公子,多谢相助。”
木清溪感激道,放下手中东西,拱手一拜。那灰衣公子转身,笑道:“不必如此,人心难测,小兄弟以后可要小心。”
少女抬头展颜一笑,徐诚却在看清她的脸后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