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特质，不是出身，而是处惊不变的气质。无论何时，哪怕天踏到了头发丝儿上，也要保持着纹丝不动。以前不知道，原来纹丝不动还可以这样解释的。现在，胸腔里奔跳的心脏，和镜子里还略显稚嫩却已经一派从容的小脸，程霜如终于理解了老祖宗的话。程霜如拿定了主意，心境意外的平静下来。开始是无从取舍，现在利弊权衡已经现了高下，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周嬷嬷在程霜如的带领下，出现在刘大奶奶简娴的内室。简娴身边服侍的，只有刘嬷嬷和程嬷嬷，原来贴身的丫环婆子怕她作妖，全部被变相软禁了起来。现在，程霜如带着周嬷嬷进来，程嬷嬷是程家的人，自然不会阻拦。简娴不认识周嬷嬷，可刘嬷嬷是认识的。简娴做了什么，屋子里的人都是瞎子吃汤园，心里有数。可程霜如作为刘夫人的亲侄女，就算简娴做错了事，自有夫人亲自做主，别说周嬷嬷只是沈蘅身边的下人，就算是沈蘅亲自来，为了维护刘程两家的颜面，也不能在刘夫人亲来之前，见到沈蘅。所以，刘嬷嬷挡在了简娴的前面。周嬷嬷不言不语，束手而立的模样，堪称奴仆站立的典范。程霜如缓缓上前，越过周嬷嬷，站在了刘嬷嬷面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坚定而犀利的看着刘嬷嬷。程嬷嬷忙上前去拉刘嬷嬷：“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程家，这是我们程家的大小姐。”

刘嬷嬷知道，若是自己聪明些，就该顺着程嬷嬷递的台阶下去。可是，周嬷嬷那个死老婆子，越是不开口，情势就越是不对！身后的是刘家的大奶奶，是程亲的姻亲不错，可前头襄阳侯府的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少爷，起头可是听说过提了剑要闯后院的！这襄阳侯府出来的，个个不是讲道理的人，若是沈家六姑娘真是出了什么差错，说不得程家也不敢在襄阳侯府的气头上，护住大奶奶。她能怎么办？她是刘府的仆人，就算大奶奶千错万错，肚子里却实打实的怀着刘家的子孙，尤其，是老爷和夫人大爷现在最需要的嫡子嫡孙！刘嬷嬷心情有些复杂，可她不能退，她退了，就等于把刘家嫡支这点血脉给推到了危险最前沿。简娴不是个笨的，起初还笑话似的问程霜如“表妹今儿空了？还想起我这个不受待见的表嫂。”

“这位嬷嬷看着眼生，不知道是程府哪位夫人身边的？”

可刘嬷嬷固执的挡在周嬷嬷前面，到了程霜如上前也不让开的架式，终于让她迟顿的危机感暴发了，扬声喝斥：“表妹这是要做什么？”

程霜如眼皮子都不抬，看都不看简娴，眼睛只锁在刘嬷嬷的脸上：“姑母把表嫂交给我，那么，这些责任我自然会担着。”

刘嬷嬷骸然抬头，忍不住脱口问道：“那现在您是要代夫人处置大奶奶？大奶奶她，肚子里可是有了小少爷的啊！”

程霜如不动如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刘嬷嬷：“嬷嬷如今要考虑的不是表嫂，也不是她肚子里的侄儿。霜如只想问嬷嬷，如今我代表的是姑母，嬷嬷认的刘家主母，是程氏，还是简氏？”

刘嬷嬷心头一震。刘程是利益共同体，刘简可不是。与简家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刘家与程家，却已经是利益交缠，纠葛不清。刘嬷嬷短暂的沉默之后，选择了退让。程霜如侧过身子，周嬷嬷缓步上前，停在简娴的床前。简娴先是不可置信，等她反应过来想叫人的时候，才发现，满屋子里其实没有一个是她指望得上的。一种后怕、无助，潮水般的侵袭着她的身心，肚子也隐隐的不舒服起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简娴冲着周嬷嬷喝斥，可周嬷嬷的容长脸一板，就不像是个会回答她问题的人。简娴的视线在屋子里慌乱的打转，最后停在萎靡垂头的刘嬷嬷头上，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简娴向刘嬷嬷伸手：“嬷嬷，我肚子不舒服，帮我叫个大夫。”

刘嬷嬷抬眼，不忍心的看了简娴的肚子一眼，最终转过脸去。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大爷还年轻，大不小停妻再娶，嫡子还是会有的。大不小这两年艰难些，程家这件事上总归要欠了刘家，只要夫人能看在这个无缘的孙子份上，把心往刘家偏一偏，以后的事，说不得更有利些。“嬷嬷！”

简娴眼里开始蓄泪，她不是示弱，而是已经弱势如尘埃，任谁此时都能踩上一脚。“刘大奶奶不必惊慌。”

周嬷嬷在床前，既没有上前给简娴继续施加压力，也没有后退给简娴多喘口气的时间，就停在床前的位置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说大奶奶怀了身子，老身是襄阳侯夫人身边出来的，襄阳侯府这些个老爷少爷们，接生过不少。经验最是丰富不过了。程姑娘担忧大奶奶最近费心劳力的，怕伤了子嗣，特让老身来为大奶奶检查一下身子。”

周嬷嬷说完，缓缓的开始挽袖子。简娴如同炸了毛的猫，双眼警惕的狠狠瞪着周嬷嬷，手脚并用的缩到床角，却冲着程霜如大喊：“程霜如，我肚子里的，是刘家的孙子，你程家人想要抱襄阳侯府的大腿，拿不着我刘家的孩子做板子。滚，都给我滚出去！刘嬷嬷，刘嬷嬷快叫人去京里请母亲！不，请相公，请公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