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勘察此地,袁青松立刻开口道:“云将军,末将知道营地粮草紧张,屯田一刻都不能放松,可五原山脉从来就没有太平过,胡人在百里之外虎视眈眈,在此地挖井开渠,就怕解不了粮食之急还延误战事,还请将军三思。”
苏慕秋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惊奇,到平凉以来,所有人对云逸唯命是从,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反对意见,不由得看多了这位貌不惊人的副将几眼。这位袁副将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他身边那个叫范京的校尉则表现的有些暴躁,想说又轮不到他插嘴,憋的脸通红,吭哧吭哧直喘粗气。苏慕秋的视线不过多停留了几息的功夫,被那个范校尉发现,立刻凶恶的瞪了回来。苏慕秋假装没注意到,转头看向上头。“五原山脉地势平坦,对骑兵极其有利,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至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这里守卫的士兵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袁青松继续道:“胡人这些年处心积虑想要夺回五原山脉,一直监视着这里的动静,如果在此处大肆开垦耕种,强烈刺激之下,末将担心他们会纠集大军再次南下,到时候即便挖好了,这里也变成了战场,岂不是白费功夫。”
袁青松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云逸一直听着,等袁青松说完了,这才开口道:“你说的没有错,但是应不应该在这里开渠挖井,稍后再议。”
袁青松一梗,他刚才那一大堆全白说了。苏慕秋则丝毫没有意外,这符合云大将军的行事作风,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多说无益,袁青松不甘心,也只能闭嘴。在堡寨中没有停留太久,苏慕秋再次出发,这次只有她和云逸,张挺留在这里等候。五原山脉这里布守的确实森严,几十里便有一个哨台,如果发现不对,立刻燃起狼烟示警。沿途还碰到几批巡逻的士兵,个个被甲执锐,精神抖擞。往北走,勘察地形时偶尔看到一大片褐色,还有杂乱的痕迹和丢弃的破烂旗帜,在黄色的土地上特别明显,苏慕秋知道,这里曾经是两军厮杀的战场,这座山脉下不知道流淌多少人的鲜血,有大周士兵的,也有胡人的。西北风刮过,好似带着一股血腥味,苏慕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云逸策马径直往北走,越到北面苏慕秋就发现地上的横竖沟壑越发密集,这些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是防御工事,针对的自然是如狼似虎的胡人骑兵。云逸显然对这里了如指掌,纵马不停的穿越各种障碍,到达最后一出哨所处,那里士兵看到马匹,离老远的就飞快的跑了过来,大喊道:“停下来!再往北走就危险了!”
云逸没有减速的想法,士兵便将刀拔了出来,待看清楚是来人,愣了一下,然后激动的行礼,“云将军!”
云逸摆手,那些人迅速向左右闪退,战马便冲出了最北面的交界线。五原山脉以北更是平坦广阔,骑行约莫两刻钟,二人一马停在一个山坡。山坡上下到处是马蹄印,野草被践踏的支离破碎,也不知道是自己人的还是胡人的。马头调转,苏慕秋往北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东北处矗立着一座巨大黑色的门,像是一个营寨,不知道有多大,门上挂着的旗子在风中若隐若现,一看就不是大周的旗帜,那便是胡人的了!其他的看的并不真切,可苏慕秋却心跳如擂鼓,她们离敌人太近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然后黑色军门缓缓打开,像是流水一般,里面涌出一队队骑兵,战甲在阳光下闪着耀人的光。骑兵直奔山坡的方向而来,像闪电一般,速度很快,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这个山坡。那个雨夜的回忆铺面袭来,苏慕秋下意识的抓紧云逸的腰,紧张的声音都沙哑了,“云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眼瞅着数千人的骑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像是催命的死神,拿着镰刀步步逼近。云逸却没有动,像过去无数次的那般,寒潭般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攒动的马头。一边是两个人一匹马,对面则是数千训练有素的骑兵……苏慕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完全不知道云逸在想什么,难道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敌人整只队伍?就在这个时候,胡人的骑兵突然调转方向,在离山坡两里远的地方,整齐划一的向东奔驰而去,马蹄翻飞,腾起漫天黄土,天仿佛都被遮挡住了,光线都暗了。苏慕秋愣住了。这个时候身前的人终于开口了, “不过是胡人例行操练,这样你就怕了,还敢在这里挖井开渠?”
苏慕秋沉默了。五原山脉离敌人太近,这里随时都可能会变成战场,来到这里看了,才能真切感受那种紧迫和压抑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烟慢慢消退,远处传来敌人训练的吼声,怒吼伴着马蹄声,像是一把把利剑,在这片土地上横行,向敌人炫耀着他们强大的武力。再一声号角响起来,一道滚滚黄烟直奔那座黑色巨门,这便是操练结束了。苏慕秋一直悬着的心脏刚刚要下落,就见几个黑点从浓烟中飞奔出来,没过多久,三匹黄色骏马在山坡下不远处停下来。凭借远超常人的视力,苏慕秋得以看清楚那三个人身着长袍脚蹬皮靴,络腮胡须,腰间挂着与平凉士兵样式不同的弯刀,是胡人骑兵!被发现了!苏慕秋心头一震,对面只有三个人,如果要打,也是不怕的。那三个人勒着马向上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动,云逸对这三个人却没有什么兴趣,看胡人骑兵回营,调转马头往回走去。走出去了很远,苏慕秋忍不住回头看,那三个人骑马站在刚才他们所在的山坡上,一直看着他们,就像刚才他们看着对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