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注意到旁边这个又瘦又脏的小兵,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诧异非常,这是什么人,云将军为何同他说这话?好几道打量的目光射过来,苏慕秋硬着头皮开口道:“云将军,小人觉得在五原山脉挖井开渠此举可行。”
这话一出口,那几道目光便变的不善起来,那位范京校尉暴跳如雷,“你算什么东西,敢说这话,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在这里口出狂言?”
当面被生生吐了一脸吐沫星子,苏慕秋抬手擦了擦,道:“云将军。”
“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范京太激动,没听清楚,厉声道:“就这蚊子大的嗓音,也敢说这大话,得赏你顿板子才知道天高低厚!”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云将军给的熊心豹子胆吧。”
苏慕秋刻意提高声音,“将军有问,做士兵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这算是狂言的话,那小人愿意受罚。”
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苏慕秋心里头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她现在听力本来就敏锐,这人嗓门高的吓人,在耳边这样扯着嗓子喊,跟打雷一样,震的脑仁疼。范京十分激动,看上去下一刻抽刀砍了苏慕秋都不稀奇,只是听到“云将军”三个字,他面上的神情明显顿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袁青松突然开口道:“好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范校尉休得莽撞,我等愿闻其详!”
范京还要再开口,袁青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范京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纹丝没动的云逸,一脸不甘心,但还是闭上了嘴巴。苏慕秋开口道:“五原山脉的好正如大家看到的那般,幅员广阔,土质优良,井渠开凿好,有灌溉之利,十几万亩良田收获可想而知。”
袁青松看了看坐在正中的云逸,见他面无表情,斟酌道:“可是五原山脉位置特殊,处在两军前线,非同小可。在这样的要地大兴工事,稍有差池,轻则十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重则胡人重新侵占五原山脉,直取南下,我们就成了大周的千古罪人。我等身为将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这么多年来,为了保卫五原山脉而死的兵将不计其数,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啊。”
苏慕秋点点头,行礼道:“袁将军这这般忧国忧民,实在是我平凉之幸事。五原山脉是平凉的命脉,半点马虎不得,但越是这样的重地越应该成为平凉的依仗,而不是我们束手束脚之所。”
听到这话,袁青松一皱眉,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但却没有开口打断。苏慕秋继续道:“所谓‘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五原山脉的平坦地势,极其有利于胡人骑兵的,地势并不是恒定不变的,条件改变,劣势也可扭转变成优势。我们在五原山脉挖井,不但能让数万军士吃饱肚子,还能借用坎儿井扭转步兵对骑兵在平原上的优势,所以小人觉得此举可行。”
“胡人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对五原山脉的不死心,我们同样也可以用行动来彰显对这里誓死守卫的决心。挖井,将这里变成平凉最大的良田,就是对敌人强有力的宣誓!”
袁青松的眉头依旧皱着,许久转头看向云逸,开口道:“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此举甚是凶险,末将觉得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话是这么说,袁青松却对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兵多了几分注意。这人看上去年纪幼小,说话倒是有理有据,对用兵之道也有些不俗的见解,说是普通的军户他是不信的……这人是什么开头?他开了头,范京再也憋不住,轻蔑的道:“挖个井能改变什么地形,难道敌人来了,我们士兵都跳到井里和敌人厮杀吗?无稽之谈!小东西,老子在战场杀敌的时候,你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呢,你有什么资格教我们打仗?”
说实在的,军营里像范京这样人实在是太多了,仗着自己多杀过几个胡人,自觉厉害非凡,苏慕秋并没生气,解释道:“在平原上,骑兵的优势集中在马上,井渠的存在就是对马最大的威胁,一旦敌人的优势不再是优势,那我们就可以利用己方熟知的地形进行围剿,到时候不但可以取得胜利,还能减少伤亡,震慑敌人。”
范京嗤笑道:“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啊?像你这种胆小鬼,见着胡人吓的尿裤子,就想躲在井底下发抖!要想打赢就不能怕死,越怕死的越快!”
苏慕秋连连点头:“受教了。”
她只想让坎儿井在这里推行,不想怎么讨论打仗,再说了,这里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将,也轮不到她开口。该说的她都说了,最后怎么样就看那位的了。苏慕秋看向上头,端坐在椅子上的云逸终于开口道:“说的颇有道理,可以一试,春种在即,工事不得有半点耽误!”
袁青松和范京都是一愣,原本以为这么大的事情,云逸起码要召集所有将士再商议,这是一下就拍板定下了?苏慕秋先是心头一松,旋即便察觉有点不对,云逸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如果他早就觉得五原山脉开渠一事不可取,肯定早就坚决否定……反过来讲,云逸肯带自己跑来五原山脉勘察,心中定然是默许在这里开工的……既然他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为什么非要自己在这里巴巴的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