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们往往不会喜欢惊喜。”

韩郁美低下视线，让头颅平视，自己的目光刚好定在了年轻男子脖子与肩膀交接的地方，那片皮肤大半被衣物遮盖，只有敞开的衣襟露出了锁骨上的一片，显得过于苍白，就像干净的初雪，放在男人身上有些病态。

“你懂我的意思吗？”

韩郁美抬起手，刻意地去帮年轻男子整理衣襟，自己刚刚在年轻男子身上搜寻线索的时候扯开了他的衣扣。

“谢谢你，小姐，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小姐插手了。”

年轻男子淡漠的拒绝带有一语双关的意味，具有威胁性的暗示。

“你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韩郁美收起了脸上的笑颜，发出了一声叹息，略带哀怨地说：“你难道想要拉所有人陪葬吗？”

年轻男子听后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他年轻的俊美面庞只是露出一闪而过的忧伤，在他被月光镀成银色的睫毛下，他淡黑色的瞳孔也仿佛被渲染上了一层月光，那里泛起的涟漪打乱了年轻男子的心绪，这微小的动摇被韩郁美一览无余。她有些惊讶，但是没有放过乘隙追击的机会。

“你看墙上的钟，在我们闲聊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分半钟了。你知道每天十点这栋诡异的大楼会发生什么吗？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会记起，你的身体记住了，只不过直到每天十点前的最后一分钟，你的这里，”韩郁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记忆......才会想起自己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每天九点四十五分，隔壁浴室都会传来年轻女人淋浴的声音，我查过了，根本没有这个女人。如果只是伪造了声音，也许是通过排水管道操作的，但是能够催眠整层的住户，应该是香氛的气味弥散在了空气中，我们全部被洗脑了。”

年轻男子没有顺着韩郁美指示的方向看向墙上的挂钟，只是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这间公寓，每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室内的空间格局被设计得暗藏心机，整个房间照不进充足的阳光，空气也无法得到足够的流通，四壁都刷上了光洁的白漆，没有过多家具的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像是得到了悉心的照料，却散发着一股陈旧家具的气味，闻起来有点像腐烂发霉的沉木。之前因为走廊潮湿，房间通风不够的原因并没有能注意到这个气味，现在察觉到这些小节后，那个的气味顺着鼻孔延伸到了嗓子，引起年轻男子的一阵干呕。整层楼的住户面孔都让人感觉熟悉，却不记得和对方有过交谈，他搬入公寓也有数月，却没有注意到有搬入的新人，也没有离开的住户。那到底是谁有机会监视着自己并操控着这一切呢？有人能够在自己和其他住户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每个人的房间，将房间的状态调整到适宜启动催眠的状态，并持续了这样长的时间。这个人的目的尚且不明，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四十五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响起隔壁女子淋浴的声音，这是不是意味着发生了什么？

韩郁美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年轻男子的脸，正如她所想，年轻男子因为自己的诱导产生了疑惑，但是他脸上困惑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年轻男子眼眸里的银波仿佛被周遭的黑暗吞噬殆尽，失去了光辉，他的眼神黯淡而沉静，如一潭死水，就像死神。韩郁美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此时的年轻男子如一尊雕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却露出了恐怖的表情，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伸出双手，狠狠钳住韩郁美的脖子，将她摁在地上，夺去她的性命。可是，很快地，年轻男子也收起了脸上的狰狞，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状若无常的脸。他侧过身，面向韩郁美，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韩郁美说道：

“小姐，我不像你想的那么蠢，而且，真要说的话，恐怕是你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吧？”

年轻男子的视线越过韩郁美，又看向了墙上唯一的挂钟，时钟的指针指向了九点五十九分，一分钟后，金色的指针就将在十点重合。

“只有一分钟了，看来是我醒来得太晚，没有给小姐留够和我周旋的时间。”

说着，年轻男子从右手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只打火机，正是韩郁美点烟用的那一只。在跳跃的蓝色火光中，年轻男子的脸被重新照亮，有些晃眼。

我的打火机，韩郁美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不在这里，他拿走了。偷取随身物品，在韩郁美过往的经历里，她见过不少，但能够令她毫无知觉并轻易取走她的随身物品的人基本都是惯偷，这对于面前的年轻男子来说，只能说是门不太入流的技术。

还没等她反应，年轻男子趁势将打火机举至韩郁美眼前，她感觉打火机的火苗都要烧到自己的眉毛了，只听年轻男子问道：“其实你知道我是谁，对吗，小姐？”

韩郁美闻言，顿觉失去了挑衅的趣味，她耸了耸肩，抬起头，充满气势地反问道，“谁能不知道你是谁呢？”

“不过，”说完刚刚那句话，她有意地将头偏向了一边，继续解释说，“我是在对你搜身后才知道的。”

“是么...”年轻男子听后竟发出了轻笑。短短一分钟，两人间的对话竟有几分寒暄的意味，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却发出了声响，终于到了十点钟。

“告诉我你的答案吧，小姐，你喜不喜欢惊喜？”

年轻男子的问话就像在回击，但他却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在拆开了那么多的“礼物”之后，你只判断错了一件事。”

年轻男子不急不缓的说，“那就是我们是否安全。”

韩郁美没有问年轻男子为什么他会认可自己其他的判断，因为十点的钟声敲响后，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些过去记忆的剪影。她没有判断错，年轻男子随身携带的烟是解毒剂，就像自己的一样，但她的烟早就没有了，而自己在年轻男子昏迷期间就将他的烟也全部吸完了。她眼下最关心的事的确是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然后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抓起来。但是，恐怕我还有一件棘手的事要解决，韩郁美在内心不断地揣测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胜算。

“警官小姐，我们是绝对安全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年轻男子耸了耸肩，补充了一句话，“但是，请您相信我，这样我们就能安然无恙地出去了。”

韩郁美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面前的男人，也许是自己的分析，也许是自己在搜身的时候的手法留下了痕迹，总之，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坚持的必要了。这个男人是绝对重要的存在，她在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就明白了老板派她来调查这栋大楼时暗示的不确定性是什么。这里是良民区，黑道势力尚未染指的中立地带。短暂的平和罢了，全部都是表面功夫，在这个人人觊觎的地区，所谓的良民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不是成为饵食就只是滋生了犯罪，成为毒害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令人心痛。

“我可以相信你，”韩郁美做出了判断，无论接下来从这个男人嘴里会冒出怎样的提议，自己都要先活下去，将这件事的罪犯抓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