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相信你，但我有个条件，不要妨碍我抓捕这个罪犯。”

韩郁美语气坚定地强调，她的内心闪现过迟疑，她想不明白年轻男子愿意帮助自己脱险的原因，但是她必须赌一把，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然，我没有理由妨碍小姐您的工作。”

出乎意料地，年轻男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是韩郁美没有预料到的。“银色的死神”，这是黑道中流传的这个男人的称谓，据说他那不被人所知的生父在黑道中颇有势力，却不明原因地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民。但他没有因此活得籍籍无名，也没有死在仇家手里，这个人活了下来，并在短短两年内成为了一个极度出名的危险存在。传言说，和他见面的人都死了，无论是帮过他的人，还是他名单上的对象，没有一个活了下来，只有他，不论受到怎样的追击或谋杀，每次都能活着。

“除了一心求死的人，没有人愿意和这个家伙见面。这家伙就像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死亡的味道。”

在韩郁美还局限在能够称之为学校的小世界里的时候，某个比她学历长，能够称其为前辈的家伙这样评价过“银色的死神”。

死亡的味道，当时的韩郁美并没有过多在意“银色的死神”的传言，反而疑惑起死亡的味道会是怎样的。她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假名。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四肢却纤瘦，苍白的皮肤让他显得更加冷淡，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拥有深邃的眼眸，深不可测的感觉。没有人见过死神的真容，但如果见到年轻男子的脸，或许会有人忍不住冒着风险去触摸死神的面庞吧。那张脸，五官生得俊美潇洒，想着那皮肉下的骨头也是美俊的，最为精妙的是那双透出清冷视线的双目，像能代替双唇吐出魔鬼的话语。那双眼就像在说，“是我，我来了。”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死亡的味道，看到这个男人，就像听到了死神的降临。

这个男人，真的会帮我吗？怀疑盘踞在韩郁美心中，但她现在只能选择相信年轻男子的话了。

“小姐，现在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了我们的安全，既然你选择相信我，那在我踹开这扇门之前，告诉我你把枪藏在哪里了吧？”

“银色的死神”冲着韩郁美微笑，就像洞悉了一切。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没有警官会在追踪罪犯的时候不带配枪的。

韩郁美没有拒绝的理由，既然已经决定赌一把，就要把筹码放在盘子里。“我把它存放在垃圾间里了，我们必须分别去往不同的楼层，这样才能把枪拿到手。”

韩郁美淡淡地说。

“这句话很有意思，小姐。我可以理解为你还留有后手吗？你有后援对吗？韩郁美看着“银色的死神”的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对自己被察觉到留有后手已经有了准备，但却对年轻男子露出的表情感到意外，他原本暗淡冷漠的脸现在看上去像是恢复了神采一般，竟隐隐透露出一种轻松。这种微妙的变化当真令人十分惊讶。

“身为一介警员，我们从来不会孤军奋战。”

与其去否认什么，不如开诚布公，韩郁美活动了一下手腕，将一把贴身隐藏的小刀扔给了年轻男子，催促道：“虽然我相信了你我们是绝对安全的说辞，但我不认为我们还有时间耽搁在这里，我都快要忘记握枪的实感了，不要废话了，我们走吧。”

“取枪的方法很简单，你需要去往上一层的垃圾间，那里有一条机关绳，普通的坠物无法割断绳子，只有用尖厉的刀具才能砍断，砍断绳子之后，在下一层垃圾间的我会接住坠落的枪。你和我都是受过训练的人，准确地截断绳子的这种事想必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枪，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由我来接手是最合理的。怎样？你做好准备了吗？‘银色的死神’。”

韩郁美的感觉回来了，如果说自己曾经接受过的训练教会了自己如何学做一个真正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那这次任务无疑是对这种能力的一种考验。感觉变钝了，找回来不就行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想起曾经像烙印的勋章一样长在掌心的手茧，就像受到了真正的自我的召唤，也是该卸掉这层伪装了，她想，我会重新找回自己的双手。

“说实在的，小姐，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你，我说不定会很欣赏你。”

年轻男子眨了眨眼睛，背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说道：“何不直呼我的名字呢？叫我慎一吧。”

说着，他径直来到门前，韩郁美知道年轻男子只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但她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活动一下喉咙，不知所措地去吞口水，不如说，在持续的很短的等待中，她平静地连心脏都没有漏拍一下，这种赌徒能得到的快乐是舍命过数次的自己也不曾体味的。

只听“呯”的一声，房门应声倒地，没有惊喜，就像年轻男子承诺过的，他和自己都获得了安全。韩郁美觉得自己压对了赌注，她看了一眼脚下的影子，身后的月光把她照得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看不到表情，此时此刻的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忍不住好奇。她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直接问出了口：“喂，你看得到我的脸吧？现在的我是什么表情？”

被问的男人没有立刻回话，他走出了房门，才转过身来看着韩郁美，好像真的在认真研究她的表情，他皱了一下眉，像在抗议道：“小姐，我不叫做‘喂‘，然后，即便你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表情，你也好像还没干完应该干的事吧。”

“我要是你，可没有时间笑啊。”

慎一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走廊的雾气中，顺着他离开的方向，韩郁美才开始注意周边的环境。门外的走廊充斥着像水雾一样的气体，迷住了自己的视线，随着房门的打开，门外的雾气疾速地向自己涌来，一股刺鼻且熟悉的气味唤醒了自己的警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种浓度恐怕扩散的范围不止于这一层。没有办法判断源头，她又无法打碎房间的窗户，即便做了，也是杯水车薪。疯子！一次性吸入了过量的解幻剂，疲于应对“银色的死神”的自己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慎一！”

韩郁美不由自主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

“这次你喊对了，小姐。”

出人意料地，年轻男子的回答穿过眼前的无名气体传给了韩郁美。“我从来都不会食言。去做你应该干的事，我在上一层等你的信号，你知道怎么做吧？”

这哪里像一句问话，韩郁美却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犹豫，她没有时间去重新考虑自己的安危，也没有时间去查看这一层无辜居民的状况，她的脑中只有重新拿到自己的枪这一个念头的时候，她飞速奔跑的脚步已经来到了下一层。韩郁美很顺利地进入了垃圾间，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推开垃圾通道的手把，她必须用外套兜住下落的枪。没有同伴支援，没有第二次机会，自己提前启动了计划，选择和‘银色的死神’合作，如果这是一次行动演练，恐怕没有人会支持自己。但她真的没有选择。可是，韩郁美没有忘记让自己受过磨炼的五感运作，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上方敲击垃圾通道金属墙壁的声音，她吹了一下口哨，向对方发出讯号。上方传来了金属坠物撞击墙壁的声响，是砍断机关绳的刀子，韩郁美感到自己两条向外伸直的手臂上紧绷的血管挤压着自己的肌肉，酸痛感让她感觉良好，这样她就能很容易地保持清醒。我必须要拿到枪，她肯定地对自己说，即便这双手马上会失去知觉，我的枪一定能让我重新召回它们。

韩郁美的世界里，时间像突然停止了，这种不真实感是身体的自我欺骗，韩郁美开始像以前一样带着平稳的呼吸数数，她自己的声音传递给了身体，借此将真实的时间传达给自己。“一!二!三!”她数着，别停下，继续，别停下，韩郁美想着，“四！五！六......”

当枪应声落入外套里的时候，她并没有数完六秒，很快的时间，自己的心脏却无法掩饰刚刚的惊心动魄，她的血液现在还在耳膜内鼓噪，声音大得刺痛了自己，她简直感到自己的鼓膜破掉了，已经流出了鲜血。她急速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将外套中的枪翻出，重新将它握在了手中，她快速地做了一番检查，子弹、扳机、保险栓，慎一没有动任何手脚，自己的枪真的回到了自己手中。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打扰到了小姐？”

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还飘过来一股熟悉的令韩郁美想要干呕的气味，那是和从慎一那里拿到的解幻剂相似的气味。她没有一丝犹疑，想要将自己的枪口对准烦扰到自己的身后人，很可惜地，对方并没有给韩郁美足够的时间。

“我和那个天真的家伙不一样，对不起。”

男人从背后击晕了韩郁美，确认了她完全昏死过去之后，他伸手取走了韩郁美掉在地上的枪。

“不过”，陌生的男人说道，“我不得不感谢你，这将是一次感动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