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一被慎仁带至下层的时候,弥漫在走廊间的雾气已经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刺鼻的气味也渐渐变淡,但令人如梗在喉的危险气息依然浓重,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将慎一与慎仁所处的空间隔离,夹在中间的黑暗走廊一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慎一紧紧地跟随着慎仁的脚步,心里闪过自己和那位警察小姐相遇后发生的事,这一切就好像与那一扇扇房门后的住户毫无关系,既不为他们所知,又好像丝毫不会动摇他们。走到一楼的时候,已经有人从门口迎了过来,那个身着笔挺西服的人走到慎仁身旁耳语了几句,只见慎仁点了点头,好像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样,事态完全处在慎仁的掌握之下。
眼前的这个手下在看到慎一之后点了点头,随即闪身退避,为慎仁和慎一让开了路。慎一顺着这名手下示意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有三两个人影因为路灯的原因在深夜中清晰可见,再往远看,却寻不到一个人了。本来以为慎仁和警方联手,他一定会造大声势,但现在还不见警方出动警力,看来对方也不是能够轻易拿捏的小卒。 “我猜,你不光只带了这些人过来吧?”慎一想先探探慎仁的口风,他环顾了四周,的确没有看到那位警察小姐。
“阿取是我的得力干将,贴身保护我是他唯一的使命,站在那边的家伙都是拳头过硬、脚力过人的打手,处理一些不好看的场面,他们是最在行的。那些不能被你看到的也是组织里能力过人的年轻人,论经验,这几年在我手下也积累了不少……” “慎仁,我没有看到警察?他们是不是对你谋划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慎一打断了他的话。
被打断的慎仁没有露出一丝不快,他冲慎一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慎一,关键人物还没有到场,我们不妨再等一等吧。”等一等?他到底在等什么人呢?慎一不由地紧张起来。 “说点题外话吧,慎一,你潜入了这里这么久,你有搞清楚这栋公寓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慎仁看着慎一的眼睛恢复了狡猾的神色,他知道,慎一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除了在搬进这栋公寓前,得到老师的授意要对怪异的事件特别留意,慎一没有获得更多的指示,而即便在今天之前的记忆里搜索,自己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寻常之处,很难想象有一个疯子潜藏在同一栋楼里并在暗中谋划利用这个处所达成他们不为人所知的目的。
“你们不会得到有用的东西,因为这栋楼不会允许你们得到。”你们?慎一眨了眨眼睛,他明白,慎仁是在指警察和老师。那么,这栋楼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呢?如果慎仁指的是藏匿于黑道中的隐行,是警察无法触及的罪行,那为什么连老师那样凭借着自己的手段掌握着这个城市的隐秘消息的角色都无法探知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个女人不是不知道内情,她只是没办法干涉。能那样痛快地同意送我一个顺水人情,把你弄到这里来,她应该是觉得事情会变得十分有趣吧。”慎仁说着,停顿了下来,偏过头观察着慎一的反应,但慎一面色平静,老师的态度怎样都好,反而是慎仁此时此刻将要向自己揭露的事实让慎一更感雀跃,就连他自己都不禁对自己在整个事件里会起到的作用感到好奇。
“这是父辈的遗产,慎一,与其说是这栋公寓,不如说这项被藏在由我们命名为“良民区”的地方里的遗业。在我们当中,总是有让组织里的大家感到头痛的人,不是吗?这些人如果不是身手了得,也会有着紧要的身份或者关系,都是处理起来十分棘手的家伙。但对组织来说,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毒液,如果任凭毒液蔓延的话,会伤及脏腑。所以那些将遗物交到父亲他们手中的老人们创造了一项机制,他们称其为“净化”,这栋公寓就是为此而生的产物。”“这是只有真正拿到虎符的人才能掌握的机要信息,其他能够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差不多已经死光了,即便没死,他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毕竟能解决大家烦恼的东西就会是好东西,好的东西就不会有人矢口否定。”
慎一看着慎仁,只觉得眼前的人越发陌生,不过之前的一切也许都是慎仁带给慎一的错觉,而这也是慎仁想要他见识到的。 “那些不再被需要的人就陆续被送到了这种地方,被催眠,然后忘记自己是谁?”
慎一忍住了对那些老家伙们进行嘲讽,径自评论道:“还真是完全断绝后患的做法呢。”
“不错,但这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实现,想想看,这些棘手的人怎么会没有同党,即便老家伙们想出来的这种机制因为能够解决大家的困扰而受到欢迎,想必也有不能轻易下手的对象吧?”
慎仁上挑的语音坦明了他正因为自己讲出的秘密而感到愉悦,想必,他一定觉得这些内容很有趣吧,察觉到这些的慎一竟无端地有些放松下来。
“但你一定不知道,他们真的做到了。选定对象之后,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那些被选中的人都会主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自己住进这栋公寓,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消失。那些和他们有所干系的人并不会因为短时间地不与对方联络而感到不安,可是等他们有所察觉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很少有人觉得奇怪,或者说,即便有人觉得奇怪,他们也无法动摇这种机制。这是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也是寻常之人无法知晓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警察会对这里感兴趣而接受我的提议,和我联手调查这里,而你的老师也乐于向我提供便利,来捞取一些情报。”“那么,这就不是父亲所能允许的事了。”
慎一的发言显得十分突兀,但慎仁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快,弟弟的想法是易于理解的,自己在做的事情不是能够得到父亲承认的事,如果自己还是一名叛逆的少年人,那这听上去就是一句恐吓,但慎一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他想要向自己指出这件事是多么危险,这才是他话里的深意。可是,自己恐怕是最清楚不过的人了。
“我知道。”慎仁回答道。
“知道还要告诉我?”慎一偏过头来观察慎仁的反应,只见慎仁点燃了一支烟,若无其事地调侃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烟的味道,刚刚那解毒剂真是一言难尽,吸过之后竟然还会让人上头。”
“的确,我也是这样觉得。”
慎一没有忍住,坦率地笑了出来。“这东西是你给老师的吗?”
“不是的,小慎一,这是那女人的东西,所以你还是要多多留意,你的老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慎仁抬了抬手中的烟,补充道:“这个,是连我都不清楚的事。”
慎一没有回话,他脸上的表情凝滞了,在一瞬间又挂上了略带苦涩的笑颜,慎仁手中的烟蒂让他也怀念起点燃的香烟的味道,他避过了慎仁递过来的烟盒,说道:“不用,这件事结束之后吧。”
“我们到底在等谁?”
慎一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能是谁?当然是警察了。”慎仁淡定地回答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会把那边的人一起带过来的。”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把我当成谈判的筹码,和那边的人进行交谈,但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呢?这个东西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风险吗?慎仁,我知道你成长了很多,甚至变得足够强大,但这件事会如你所愿吗?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幽暗的街巷里一闪而过,而后以飞快的速度向街灯的方向奔来,看身形,是个女人,她在看到慎仁的手下时,渐渐放慢了脚下的步伐,走到了他们面前。慎仁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就连慎一都立即察觉到了一丝不太正常的气息,阿取快步走到慎仁面前,等待慎仁的指令,慎仁掐息了手中尚未燃尽的烟,紧蹙起眉头,吩咐道:“去看看,阿取。”
阿取见状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向女人所在的位置,慎仁的手下将女人团团围住,假作攀谈的同时在对女人进行盘查,看来,这个人他们不仅熟识,还是可以走近与慎仁交谈的对象。在阿取走近之后,被搜过身的女人略显激动地和他说了两句话,看上去有点像争吵,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这导致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慎仁皱紧了眉头,他甚至没有对我说一个字,径直向女人走去。我快步跟上慎仁,就好像凝重的危险气息逼近了我的身后,作势要将我吞没。突然,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强劲的气流使我和慎仁双双趴伏在地,刚刚站立的位置纷纷落下由高空坠落的玻璃和钢板,这种程度的爆炸有可能殃及了数层。从地面看去,熊熊的火光充斥了窗口,很难推测火势蔓延到了何种程度,但大批量的伤亡是无法避免的,在这样的时间里,那些深受催眠的住户甚至没有逃亡的可能。 阿取已经奔到了我们身边,在确认慎仁无碍之后,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少主,那个人死了。和二少爷接触过的女警尚在昏迷之中,凌女士是确认之后才赶过来的,很抱歉,我们没有抓到那些人。”
慎仁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下去,但他转过身看了看身后的这栋公寓,向所有人说道:“这栋公寓要消失了,但也许这样才算开始,我们走吧。”
我看着这样的慎仁,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