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春早。一月的鹏城,花木葱笼,春意荡漾。跨进新年,深市正以勃勃英姿,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阔步前进。……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3月26日,林致远捧着当天的《人民日报》,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这篇通讯报道,然后合上报纸,闭上眼睛。终于等到这天了。南巡讲话之后,神州全面改革开放揭开了历史大幕,一个让人心潮澎湃,让人热血沸腾的时代终于来临了。东方风来满眼春,日破云涛万里红。神州这艘巨轮进入深水区,正式驶向大洋。******1992年是个极其重要的年份,神州各地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地处东北的内陆小城革安虽然不像沿海地区变化那么明显,但是也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或者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革安的街头有了更多的歌厅舞厅洗浴,有了外资企业,也有了房地产公司,商品房开始被老百姓认识,并逐渐接受。做生意的人更多了,商品经济极大繁荣。但同时,因为体制僵化,产品落后,没有竞争力,人员结构不合理,企业负担过重等等原因,进入九十年代后,革安的市属工厂大面积陷入亏损状态,而且这种状况一年比一年严重。像之前给革钢供货的革安市五金厂,因为产品质量、价格等多方面因素,被正行五金等南方工厂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已经逐渐被踢出革钢的供货商名单。要不是市里和革钢及时协调,看在都是革安企业的份上,每年还给它二三十万的订单,这家厂子一年前就破产了。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二三十万的订单只能让五金厂维持最基本的生产,曾经二三百人的大厂,现在只剩下一个车间。革安五金厂只是革安市属企业的一个缩影,像什么阀门厂、高温元件厂、电子厂已经全部关门,就连革安最大的纺织类企业化纺厂,也已经好几个月没开出工资了。大批的没有生存技能的工人被赶到了社会上,有一小部分自强自立的人闯出一片天地,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但更多的人生活艰难,没能很好的再就业。一些年龄偏大的,文化水平较低的,也没什么技术的下岗工人,在社会上只能找一些出苦力的活,工资低,不稳定。如果夫妻都是下岗工人,那更是苦不堪言。有人下岗后找不到稳定工作,挣钱无路,创业无门,有人整天喝酒打麻将,玩牌赌博麻醉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医疗,住房,孩子教育都是心病。有的男人没工作,靠老婆到夜店唱歌跳舞维持生活,有的离婚,有的甚至走向犯罪道路。一到晚上,革安街头灯红酒绿,那些有钱的老板呼朋引伴,开着豪车,拿着大哥大,到饭店歌厅洗浴潇洒,而陪酒陪唱的小姐中有很多都是破产工厂的下岗女工。她们强颜欢笑,出卖仅剩的青春来维持一家人的生存。与情况日益严重,哀鸿遍野的革安市属企业相比,革钢这个巨无霸企业的情况稍微好一点,毕竟现在革钢还能开出工资。但也仅限于此,革钢的现状也不容乐观。虽说李振山雷霆行动出手治理了矿渣厂等几个单位,每年能为革钢节省出几百万的费用,但是这点钱对拥有四十万职工的革钢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继续改革势在必行。进入三月之后,李振山密集走访了三家附企公司的厂子。附企公司的全名是革钢附属企业公司,集体企业,成立于八十年代初。当时的背景是革钢的职工子女有很大一部分找不到工作,成天在社会上晃荡,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很多职工对此意见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当时还是革钢总经理的苏千成作出决定,成立附属企业公司,将革钢职工的子女吸纳进来,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在当时的条件下,苏千成这个决定无疑是明智的,他为革安的社会稳定起到了很大作用,安抚了职工的心。但是十多年过去,社会情况又有了变化。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生产效率低下的附企公司成了目前革钢最大的累赘。附企公司现有职工七万八千多人,下属的工厂名称五花八门,有青年厂,有福利厂,有综合厂。这些厂子大部分没有正经的主营业务,很多都只是为主体厂矿提供一些配套的服务,比如说热轧厂下属有一家青年厂,热轧厂就将工厂里一些边边角角的零活派给青年厂,比如打扫卫生的,看大门的,看澡堂子的,看车场的,分汽水的……说是叫青年厂,其实就是热轧厂的服务大队,从事的都是一些最低端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李振山密集走访了三家工厂,分别是热轧厂下属的青年厂,大型厂下属的福利厂,以及金属结构公司。青年厂和福利厂的性质基本差不多,都是为主体厂房提供服务。只有那家金属结构公司还有点业务,不过也是最低端的,新成立的线材厂每个月都会积累一些线材的边角料,金属结构公司就将这些边角料收购过去,制作出一些最简单的挂钩、小金属件之类的制品。李振山调研完毕后,回到办公室,双眉紧锁。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整个附企公司七万八千人,至少有一半是在吃闲饭,剩下那一半也没好到哪去。这七万八千人,即便是按每月一百元月薪计算,全年下来,革钢要为这些人支付九千三百六十万元的工资,再加上奖金,福利,办公经费,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一亿五千万。只有甩掉这个最沉重的包袱,革钢才能轻装上阵。李振山铺开一张信纸,提起钢笔,草拟了一份大致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