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378次列车,要行驶一天一夜,才能到达巴蜀。自古以来,就有“少不入蜀,老不出川”的说法,只因巴蜀乃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先不说大街小巷色香味俱全的特色小吃,就单说那水灵灵的幺妹儿,也足以让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深陷温柔乡,哪里还能记得“志在四方”?列车靠站,走上来四个人,两男两女,顿时成为整节车厢的焦点。两个男生一看便是稚气未脱,估计是暑假打算返乡的大学生,而那女子正处在最富魅力的年纪,细细打量,既有着女学生的稚气未脱,又有成熟女性的女人味,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然而,真正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是最后那个浑身上下裹着黑纱的女子,一点皮肤都没有暴露在外。这七月流火的时节,打扮成这样是要活活热死的;但旅客对这奇怪的打扮也没多想,保不齐是个异域风情的女子呐。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拿着四张红色的火车票,仔细看着车厢上的座位号码。“生哥,就在这儿了,快过来坐下吧,热死个人了。”
杨耀一屁股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下意识想推开窗户,手都伸出来了,才想起的火车的车窗不能打开,顿时露出一副不爽的表情。“没事,小杨爷,火车上都有空调,走开了就凉快了。”
夏敏坐到了杨耀旁边,说来也有些尴尬,不管脸上的妆容如何精致,烈日炎炎,鼻翼还是泛出了一丝油光;至于“小杨爷”这个称呼,本是杨耀的自称,经历了诸多事情,夏敏也顺口这样称呼了起来——就像楚汉相争之时,虞美人称呼项羽为“大王”,简单的称呼,包含了无限的柔情与仰慕;在夏敏的心中,杨耀已然是个英雄,眼神满是仰慕之情。“苏弦,你坐到里面,我坐外面。”
苏弦低头不语,但也乖巧的听陈浮生的话,坐到了里面靠窗的位置,与杨耀面对面坐着。“小杨子,你把窗帘拉一下,苏弦现在的身子,不太能受得了强烈的阳光。”
吩咐完后,陈浮生才坐到苏弦旁边,从书包中拿出一瓶水,递给了苏弦,“渴了吧,多喝点水。”
苏弦接过水,又赶紧把手伸进了袖口。这个细微的动作,着实让陈浮生好生心疼,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见,苏弦手背还布满了尸斑。“定尸丹”最大的用途,是可以保证尸身不腐,但万万不可能让尸体像常人一般说话、走动。只是苏弦的状况特殊,被邪道封于修抽走的三魂,但七魄还留在肉身里,不能说是个死人,当然也算不上正常的活人。想到这里,陈浮生不禁有些伤痛,自打苏弦变成了这个样子,脸上的面纱就没有摘下去,不用想,苏弦的脸上自然也是布满了可怕的尸斑;这对一个爱美的女子而言,无疑是沉痛的打击,对深爱这个女子的男子而言,也是一重伤害。陈浮生不由得憎恨起自己来,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苏弦,害的苏弦又承受了这般磨难。“浮生,不打紧的,我现在身体也没事。”
苏弦察觉到陈浮生的情绪,大方的露出了自己丑陋的手,悄悄的攥住了陈浮生,“我现在还能坐在你身旁,已经很开心了。”
这话倒是真的,苏弦绝不是因为相貌丑陋,才遮挡了面容,而是怕脸上的尸斑吓坏了旁人。她虽然性格温柔,但骨子里是个坚强的女子,从来都不会自怨自艾,面对任何磨难都会坦然面对。陈浮生和苏弦最相似的地方,便在于处处为别人着想,见不得任何人受苦;反倒是苦痛落在自己身上,却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好了,生哥,苏弦,你们俩别整天和演‘琼瑶剧’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儿苦命鸳鸯。”
杨耀撕开了一包瓜子,倒在桌上的盘子里,眉宇间信心十足,“咱们去巴蜀,不就是为了夺回苏弦的‘三魂’嘛,现在不应该‘雄赳赳,气昂昂’,何必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是啊,是啊,阿生,小苏,不就是一个邪道嘛,坐等我家小杨爷打得他哭爹喊娘。”
说着,夏敏很自然的胳膊搭在杨耀的肩膀上,目光炯炯有神,像是在炫耀自己家男人本事有多大。“我警告你夏敏,男女授受不亲,别老和我有肉体接触。”
杨耀一把推开夏敏。“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里还来的封建礼教?”
夏敏不服气,鼓起腮帮子,这次换两条胳膊,死死的捆住杨耀的脖子,脑袋还靠着杨耀的肩膀上,“我就是一只招人烦的苍蝇,赖在你这‘粘蝇板’上了。”
“是啊,小杨子,你做梦不都想大把美女投怀送抱,现在装什么柳下惠?”
陈浮生调侃了一句,见身边的苏弦掩嘴一笑,又补了一刀,“再说了,咱夏敏姐姐,放到古代烟花柳巷,那也是花魁级别的头牌,白嫖你还不开心啊?”
“不是嫖不嫖的问题,这大夏天的热啊!”
此话一出,四人皆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尤其是苏弦,也忘了自己手上的尸斑,大方的掩住了嘴巴——这要搁在以前,其他三人本就口无遮拦,开玩笑也是不着调,笑的前仰后合也正常,苏弦可是要羞红了脸;可是现在,四人相处久了,就和“白痴会传染”一个道理,不着调也是会传染的。越是亲密的人,相处越是放松自在,足可见四人已经彻底打成一片;或者说,其他三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完全把文静端庄的苏弦拉下了水。欢乐之中,陈浮生眼尖的发现,车厢里有不少同校的同学,顿时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车上怎么都是学校的同学,难不成学校组团去巴蜀旅游?”
“哦,忘了告诉你,你这段日子一直昏迷,咱学校都放暑假了。”
杨耀扭头看了眼,又一脸坏笑的看着陈浮生,“生哥,班主任老孙可是来电话了,破口大骂,平日里旷课也就算了,考试都敢不去,问咱们还念不念书了。”
“我擦,老孙这么狠!亏我们上次还帮他解决了一桩旧事,他这可是一点旧情都不念。”
陈浮生也是气呼呼的,恨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完了,只能等暑假结束后补考了。”
“补考?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老孙说了,甭管是专业课还是公共课,直接重修!”
杨耀倒是一副看得开的样子,双臂张开,靠在椅背上,“别太在意,上大学也没啥用,毕业也找不到工作,找到工作也买不起房子、找不到老婆,有了老婆也生不起孩子,生了孩子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停!别贫了,我这里疼!”
陈浮生捂着心口,一想到重修又要交很多钱,表情比吃了一坨翔还难看。见到陈浮生的模样,众人又欢乐了起来。火车行驶的很慢,但也比古时候好很多,往前推几百年,若是京城的官员要前往巴蜀任职,拖家带口的少说也要走十天半个月;所以说,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还是方便了人们的出行。巴蜀一代多是崇山峻岭,交通极为不便,而此行要去的同里古镇,又是个偏远的地方,高铁修不通,飞机没地方落,所以四人才选择了火车。火车穿过一截漫长隧道,也正式行驶在夜幕之下,重山环抱着湖水,湖面荡漾着星空,不断流逝的是美景,不变的始终的欢乐。坐火车最痛苦的事情,便是路途漫长,乏味的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好在,在杨耀和陈浮生身上,是不存在“无聊”这件事的。“对儿三。”
“王炸!”
“我去,夏敏姐,睁开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出的是‘对儿三’。”
“我知道啊,但我手里没有对儿,只能王炸了啊。”
“额……问题是小杨子是地主,咱俩是一伙儿的,你炸我干什么?”
“虽然从‘斗地主’的规则上讲,我和你是一伙儿的,但从感情上讲,我肯定帮小杨爷啊。”
夏敏挑了挑眉毛,朝着杨耀眨巴了下眼睛,“你说对吧,小杨爷,我夏敏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杨耀摊开双手,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明显是对着陈浮生说:你看,这儿与我无关,全是我身边的娘们儿自作多情。陈浮生气的都颤抖了,由衷的想一把牌甩到对面那“奸夫淫妇”的脸上。气不过,转头又看向一旁凑热闹的苏弦。“苏弦,这次你和我一伙儿,咱不带夏敏这智障玩儿了,专打杨耀这条死狗!”
“可是……我不会‘斗地主’啊……麻将的话,我倒是会玩儿。”
“麻将?火车上也没有麻将啊?”
陈浮生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苏弦明亮的眼眸,忽然觉得苏弦太不争气了!“好了,好了,不玩儿,生哥,这也不早了,咱们早点休息吧。”
杨耀丢掉了扑克牌,歪着头靠着车窗,就打算在颠簸中入睡。“不行,你给我起来,我可不能输!”
陈浮生站起身来,一把拽着杨耀的胳膊,“咱们好好玩儿,不赢你一次,我今晚不睡了!”
“生哥,你这是很危险的,我看你是‘赌鬼’上身,迟早有一天要把命给赌没了。”
“别危言耸听,咱就玩儿个扑克牌,连钱都不赌,我还能丢了性命?”
“一看你就是孤陋寡闻,一定的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你。”
杨耀正襟危坐,一幅“我要开始讲故事”的模样,瞧着其他三人,“赌鬼,赌鬼,你们当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听故事,可是比打扑克有趣多了,三人顿时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盯着杨耀。“这事儿啊,还有从一句脏话讲起,咱们骂人都说‘小兔崽子’,可谁又知道,‘兔子’这个东西,在民国那时候,是用来形容男妓的……”任何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都要从久远的年代说起,毕竟年代久远,谁也无从考证,掺和些历史事件,虚虚实实更能唬人。故事就是从北京八大胡同开始说起,那时候八国联军还没进北京,北京城也是一片祥和。饭饱思淫欲,太平日子更是少不了龌龊的事,毕竟“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但这个故事说的不是“妓女”,而是“男妓”。那时候八大胡同就是个男妓聚集区,因外貌女性化,也被比作了外表可爱的“兔子”,更直白的叫法是“像姑”;也就是像姑娘一样的男人。胡同里有个很出名的“像姑”,还会唱戏,最受达官贵人的喜爱。可好景不长,这“像姑”抽大烟,坏了嗓子,戏唱不成,面容也是迅速衰败,自然日子也穷困潦倒起来。抽大烟最烧钱,“像姑”又没了金主,一时为钱犯愁。赶巧,一个同行告诉他,胡同口有个赌场,邪门的很,不赌钱,专门赌命,好几个人,烂命一条,去赌命结果赚了个盆满钵满,从家雀儿又变成了凤凰。这“像姑”也是毒瘾犯了,脑子不清,就去赌命了。还别说,也许是“像姑”命大,好几次都赌赢了,拿钱便走,继续抽大烟,没钱了再来赌。常言道:十赌九输。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一天夜里,“像姑”又进了赌场,还是玩色子赌大小,他压了大,这一开色盅,“一、二、三”小,“像姑”可是慌了神。只听那赌场老板说道:客人输了,就把性命留下吧。说着,那三个色子便裂了开来,涌出了滚滚脓血;再看赌场老板,也变成了鬼。“像姑”这才知道,这赌场就是“鬼”开的,专门害人性命,想着借尸还魂。过了三两天,赌场照样生意兴隆,只是,这赌场老板变成了那个“像姑”……故事讲到这里,杨耀看着陈浮生一脸的震惊,心里十分得意。“生哥,知道‘赌鬼’是怎么来的吧?现在还玩不玩扑克了?”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陈浮生连忙摆手,额头上一滴冷汗都落下来,良久之后,才语重心长的说,“这毒品和赌博,人一旦沾上,那就是必死无疑!咱们以后可是不敢碰……我可不想有一天要去赌命……”见到陈浮生“幡然醒悟”,两个姑娘捂嘴偷笑,愈发佩服杨耀编故事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