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段“猴子抬棺”的故事,众人皆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的喘不过气来。猴子在巴蜀一代十分常见,甚至还有座猴子聚集的猴山,当地政府专门用来招揽游客。随之而来也发生过诸多事情,例如猴子抢了游客的帽子戴着自己头上,其中最传神的是模仿游客抽烟,一时间网上疯传:巴蜀的猴子成精了,都以为自己是人。总之,巴蜀的猴子,是聪明、灵敏、调皮,也是粗暴、无礼、蛮横的,但万万与“诡异”两个字扯不上关系。七爷讲述的这段亲身经历,无疑让在座的众人脊背一凉,一想到七爷的眼睛就是猴子戳瞎的,甚至连七爷的眼睛都不敢看。“这件事着实奇怪,老婆子之前倒是经历过一段奇事。”
鸦雀无声中,神婆率先开了口,她取下插在头发里的大丽花,一片一片的揪着花瓣,“世间生灵,凡有九窍者,皆可修炼得道羽化成仙——这猴子便有九窍,而且与人近似,最是有灵性。老婆子二十年前,去寻找一个要降生的‘纯阴之体’,恰巧路过一片无名山林。月黑风高之时,坐在一颗树下休息,耳边忽然听到树上‘有人’窃窃私语。惊醒之后,抬头看向树梢,只见两个白毛猴子正在交谈,一个说今晚会下雨,一个说今晚不会下雨。不一会儿,乌云遮月,寒风袭来,雨滴便落在老婆子的脑门上。一见下了雨,树上的一只猴子又说,今晚下雨,那坐在树下的人归我吃。听到这话,老婆子吓得六神无主,再抬头一看,便瞧见一张满是白毛的脸,双眼冒着红光……”话到此处,神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手上的大丽花也已经不剩下几片花瓣。“那后来怎么了?神婆,我可是知晓,你擅长通灵,对付成了精的东西,可是束手无策,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大智和尚吐掉了牙签,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神婆——他与神婆交情不浅,知道神婆使用大丽花的花瓣测算吉凶,单数为吉,双数为凶。“也许真的是老婆子命大,那两个猴子都想吃掉我,于是打了起来,我也就落荒而逃。”
神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众人都看的清楚,大丽花还剩下两片花瓣,“七爷,并非是老婆子不乐意出手相助,只是你一提到‘猴子’,老婆子心里就发颤,我预感今晚乃是大凶之兆,绝非老婆子能解决,在这里先给七爷赔个不是,老婆子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神婆便起身要走。这种事情,可不是“既来之,则安之”,蝼蚁尚且贪生,危及自己性命的时候,自然是早早的逃之夭夭。七爷也没有阻拦,反而让孙女送上了一幅墨宝,当做神婆的辛苦费。真材实料的神婆都已经离开了,黄道长自然也是心里发慌,也准备起身告退,不料坐在他身边的杨耀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家不要慌张,猴子成精的事情,我只在《西游记》里看过,而且还是一块儿石头变成的猴子。”
杨耀扫视过众人,尤其是注意不凡的表情,最终视线停在了七爷脸上,“七爷,听您刚才讲述,那猴子是戴着青铜面具,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点,猴子虽然会成精,但绝不会自己戴上面具……”“也就是说,这猴子明显是受人操控,这幅青铜面具就是操控他们的东西。”
陈浮生接过杨耀的话茬,眼神同样不着痕迹的观察的不凡,他已经开始怀疑,不凡和邪道封于修的关系,可惜,同样没看出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陈浮生怕被不凡发现,这才把目光对准七爷,“老实说,七爷,这‘猴子抬棺’的事情确实邪门的很,可是……可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难道抬着棺材的猴子,时隔二十年又来找你麻烦了?”
听到陈浮生的发问,七爷还没有什么反应,他身后的少女却痛哭流涕起来。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七爷也一脸悲伤的解释。“唉,真是作孽啊!老七我干了半辈子盗墓的营生,也是遭到了断子绝孙的恶报,生下的几个子女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七爷重重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而后转身挽起少女的手掌,“这丫头,是我从孤儿院保养的,想着自己的血脉既然不留存活,也该找个能养老送终的人。三天前,正是丫头的生日,我还觉得高兴,办了一场生日宴会。可回到家中之时,才发现院子里听着一口棺材,和我当年见到的那些猴子抬的棺材一模一样。装起胆子打开一看,没见到什么尸体,倒是见到一份书信,上面写着今晚必须让丫头躺进棺材里,等着猴子来取。我……我这才没办法,赶忙召集大家出面,想着一同商议对策,千万要保住我家丫头的性命!”
继而连三的震惊,但震惊也有所不同。大智和尚几人震惊之处,在于这事情实在是古怪得很、妖邪的很,都说“建国之后动物不准成精”,这不很明显那些猴子都成了精怪吗?而陈浮生和杨耀面面相觑,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巧合”!“无巧不成书”是不假,可种种事情联系到一起,未免也太巧了。他们在今天遇到了黄道长,来到了七爷的家中,而七爷的女儿今晚就必须要躺进棺材之中,如果这都能说得过去,只能说是有人天衣无缝的安排好了一切——于是,陈浮生和杨耀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名字,封于修!能像东山老道一样未卜先知、搅弄风雨的人,除了邪道封于修还能有谁?陈浮生算是知道,这一次“巴蜀之行”,怕是要遇上难缠的对手了。“七爷,不知道棺材中那封书信还在吗?”
陈浮生急忙问道,只要有了书信,再辨别笔迹,幕后黑手的身份就更加清晰了。七爷摇了摇头,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瞧”这陈浮生。“我当时读完书信,那信封就直接烧了起来,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七爷紧紧攥着身后少女的手,把那少女推到前面,“老七我知道,自己一辈子坏事做尽,当年就该被枪毙,可小丫头是无辜的啊,她才刚刚十六岁,啥坏事也没做过,恳请各位一定要救我家丫头一命,只要事情办妥,家中的所有古玩玉器,老七都愿意倾囊相送!”
有了足够多的利益,总有出头鸟像露出自己。高道长拿起了铃铛,正准备说一些豪言壮语,没想成被对面的大智和尚抢了前。“七爷你放心,不就是几只破猴子?和尚我一禅杖能打死十个!”
大智和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抡起了脚边的禅杖,越发现梁山好汉鲁智深,“今夜我就守在门口,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俩!”
七爷虽然是个瞎子,但目光中也能看出满满的感激。陈浮生和杨耀一直默不作声,两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对面的不凡——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走在街上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而在他们二人眼中,始终觉得这不凡,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邪气。既然名为“不凡”,他究竟是怎样的“不凡”呢?日渐西沉,鸟归迟暮,四面环山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静谧的好似一副水墨画。越是大难将至之时,气氛越是安静的异常。院子门口,大智和尚正在打坐,禅杖横放在腿上,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高道长腰间挂着铃铛,正在院子的周围布置红线,看起来应该是某种诛邪的阵法。不管怎么说,这两位都算是有些真才实学,而一路靠“招摇撞骗”发家的黄道长,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了。但行走江湖多年,装模作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只见他到处在墙上贴那些“一百元一张”的符篆,若不是因为桃木剑被陈浮生折断了,他还想在院子里跳大神。院子中好像没什么不同,唯一多了的东西,就是中央停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应该就是那些猴子送来的棺材。夏敏坐在堂屋的石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口棺材,若要是以前,她根本不敢盯着这晦气的东西,但今天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棺材里躺了个人。屋子里,陈浮生和苏弦站在窗边,透过木雕窗花,同样看着那口棺材。“浮生,你真的不担心吗?”
苏弦脸颊上裹着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是仔细看去,尸斑已经出现在了眼角,“我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好像今晚要出什么大事情一样。可能是……那‘猴子抬棺’的事情太诡异,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是你躺在棺材里,我肯定要担心死了,但既然是小杨子躺在那里面,咱们也就放一百个心。”
陈浮生握紧了苏弦的手,他有一种预感,很快就会遇见邪道封于修,“苏苏,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夺回你的三魂,你再也不用成天蒙着面纱了。”
“没事的,我的身子还能撑几天,你千万不要心急,一定要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
苏弦眼眉低垂,不想再谈这些难过的事儿,忽然眼角一笑看向陈浮生,“你说杨耀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着自己钻进棺材里,是打算吓那些猴子一跳吗?”
“据我所分析,小杨子的脑回路是这样的,一想到猴子,就想起了《西游记》的孙悟空——你看过《西游记》的电视剧吧,里面有一集是灵感大王要吃童男童女,孙猴子和猪八戒就变成了童男童女,猪八戒还一耙子打掉了灵感大王的一片鱼鳞。”
“这个我当然知道,小时候最喜欢看《西游记》。杨耀的脑子还真是好使,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不过……这次是我们面对猴子,希望计划能顺利的进展。”
“如果我没猜错,小杨子的计划不止如此……”陈浮生欲言又止,凝视着那口停在院中的棺材——他太了解杨耀了,杨耀如此大费周章,根本就不是为了抓猴子,而是想让猴子抬着棺材把他带走,直接去收拾那个幕后黑手。连陈浮生也不得不承认,杨耀下的是一步险棋,他又想独自面对危险;可是,这次面对的很有可能是邪道封于修,实力不亚于东山老道,陈浮生又怎能不担心呢?陈浮生沉默了,只能默默祈祷一切顺利进行。就在陈浮生的脚下,隔着木质地板的地方,有一个密室——七爷是靠盗墓起家,别的不说,那些见不得光的明器该怎么处理?于是便修建了这个密室,一般人都不知晓。那几年七爷锒铛入狱,家中的明器都被没收,之所以还能东山再起,靠的就是密室里藏的赃物。密室中,回荡着七爷的踱步声,许久之后才停歇。“不凡,这一次的情况这么危机,你师父为什么不出面?就凭他老人家的手段,别说是几只猴子,我看就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蹦出来,他也能斗个来回!”
“七爷切莫乱讲话,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我师父怎么能和一个虚构的大圣比较?”
“这不是重点,我问的是你师父为什么不出现?”
七爷表情猛然骤变,恶狠狠的攥着不凡的领口,“你别忘记,我这些年在古墓中盗出来的古籍,都给你师父送过去了!我帮你师父找到了《羽化天书》,你师父就欠我一个人情!”
“七爷,你也不要忘记,若不是我师父在房子里布置了四个法器,你早就死了!”
七爷一下子泄了气,放开了不凡的领口。“说真的,其实我觉得你师父就是痴人说梦,就算得到了《羽化天书》又怎么样?别忘记,那本书是在墓里找到的,那将军不也死翘翘了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羽化成仙……”话音未落,七爷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不凡掐住了七爷的脖子,身后突然浮现出一只幽绿色猛鬼,直接咬掉了七爷的脑袋。“你个凡夫俗子懂什么?一定有得道成仙办法,一定有!”
不凡双目血红,恶狠狠的对七爷的尸体说,亦或只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