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回荡着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刚进入医院实习的护士一脸的愁容,不就是打个针嘛,为什么哭的像拐卖儿童一样?小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针头,仿佛在对护士姐姐说:你要是敢把那个尖锐的东西扎进我的胳膊,我就一头撞在墙上血溅三尺。抱着孩子的女人也很无奈,毕竟小孩子怕打针是人之常情。一个朝下的拳头伸了过来,掌心上翻,五指张开,露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陈浮生笑的比阳光还温暖,宠溺的看着怕打针的小孩子。“小朋友不要哭了,你把奶糖含在嘴里,打针就不怕疼了。”
见小孩子拿走的糖,陈浮生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要快点好起来哦,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能遇见陈浮生这样的大哥哥,是所有小孩子的福分;但如果遇见杨耀,那就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杨耀蹲下身子,五官扭曲的看着含着奶糖的小孩子,学着陈浮生的模样,伸出了罪恶的手,捏了一把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小东西,再不乖乖打针吃药,大早上就鬼哭狼嚎的,小心哥哥我把你吃掉……小孩子,最细皮嫩肉了……”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瞬,小孩子盯着杨耀的脸,下一秒就是山洪奔腾、火山爆发。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穿的所有人的耳膜,惊飞了医院外树上的夏蝉,若是再高一个分贝,估计连玻璃都能震碎。罪魁祸首非但不知道悔过,反而躲在病房没心没肺的大笑。陈浮生捂紧耳朵,朝着杨耀翻了一个白眼。“杨耀同学,您是不是去看一下精神科,你没事吓唬小孩子干嘛?瞧见护士姐姐杀人的表情了吗?还有那小孩子的妈妈,要不是我拦着,估计你现在就被撕碎吃掉了。”
“矮油,哪有那么可怕,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吃人’的事情呐,现在又不是灾荒年间。”
杨耀受伤的手臂绑着绷带,只好一只手枕在脑袋下,惬意的靠着墙壁,“生哥你说,你大早上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一个小屁孩吵醒,我知道你肯定无所谓,小杨爷我可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那你就吓唬小朋友啊,现在好了,估计咱们一早上都睡不成了。”
陈浮生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总算是隔绝了哭声,“对了,小杨子,你看过《沉默的羔羊》吗?里面的汉尼拔就是个吃人的恶魔,喜欢把人的肝脏陪着蚕豆吃,据说还是真实事件改编的。”
“别听那些编剧瞎扯,电影那玩意儿能信吗?这世上不可能有‘吃人肉’的家伙。”
不知道护士姐姐又使出了什么手段,小孩子的哭声总算减弱。病房的门开了,出现了一个让整间病房都光芒满溢的身影。苏弦提着两个保温盒,走近陈浮生和杨耀的病床。“你们两个好点了吗?我给你们熬了点鸡汤,起来喝一点补补身子吧。”
苏弦坐到陈浮生的病床上,瞧着陈浮生胸口缠的纱布,心中别提有多不好受。本来就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殡仪馆练胆”,谁能想到又碰见了变态杀人犯,两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苏弦手脚麻利的端出鸡汤,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陈浮生,看样子快要哭出来似的。以苏弦的性格,她虽然心疼,但也不会多说什么,那些心底的柔情,都融进了鸡汤之中。陈浮生木讷的喝着鸡汤,大脑一片空白,总觉得这个场景像梦里一样。两个的双眸一对视,又不约而同的红了脸——所以说,一个感情上的怂包,碰见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姑娘,两个人要是演一出青春偶像剧,估计演到八百集也就是拉拉手。正当两人都沉浸在这份不能言说的情愫中时,一旁的杨耀很轻易的打破了氛围。“大早上就喝鸡汤啊!我的胃还没醒过来呐,苏弦,明天早上能做皮蛋瘦肉粥吗?”
“啊?普通的白粥我会煮,可我不会……这样吧,我看附近有没有早餐店卖,明天给你带一点。”
“苏苏你别管他,一天天就是事儿多,有的吃就不错了,要是搁我的脾气,我敢往他的鸡汤里下砒霜,毒死这个狗日的!”
听到陈浮生这话,杨耀可是不开心了,也不管手臂还没好利索,力度适中的锤了陈浮生胸口一下——这下好了,陈浮生疼的龇牙咧嘴,杨耀也是疼了直冒冷汗。“生哥,别说我欺负你啊,伤口打着伤口,谁也不吃亏。”
“杨耀你大爷的,我真希望那杀人犯一刀捅死你,我也能多活几年。”
“好了,你们两个男孩子不要闹腾了!你们男孩子还真是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有你浮生,怎么能咒杨耀死呢?再这样的话,我明天就不管你们了。”
“苏苏别生气,男孩子都这样,你下辈子当个男孩子就懂了。”
“是啊,要是男孩子懂得爱惜身体,那还要女孩子照顾干嘛?”
杨耀嬉皮笑脸的看着苏弦,也是这无意间的一句话,杨耀心里突然感伤起来,“唉,生哥你多好,还要苏弦照顾,你看我,孤家寡人一个,连喝一口皮蛋瘦肉粥都不行。”
“怎么回事?小敏姐没有来看过你吗?”
苏弦放下鸡汤,眼神复杂的看着杨耀,“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小敏姐?她要是知道你为了保护她受伤,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病房的。”
“是啊小杨子,虽然你们两个脾气都执拗,但出了这种事情,夏敏学姐不应该不出现啊。”
“算了吧,苏弦来了是给你喂鸡汤,小敏来了非卸掉我一条胳膊,骂我以后还敢不敢逞英雄。”
杨耀失落的望着天花板,心里始终不是滋味,一个斩妖除魔的大男孩,忽然感觉鼻子一酸,“就这样吧,我们谁也不耽搁谁,小敏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我杨耀也不喜欢死缠烂打。”
说罢,杨耀蜷缩的躺在病床上,背对了陈浮生和苏弦。任他一个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男人,一旦动了感情,心里装了一个姑娘,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伤的痛彻心扉。南山出租屋的杀人命案已经尘埃落定,警方根据凶手的供述,又在城市鲜为人知的角落,找到了其他受害人的遗体。这场命案在网上引起了激烈的讨论,多数指向杀人动机。根据凶手的供述,他天生是一个性无能,三十多岁也没有女人。因此心理变得扭曲、畸形,觉得用刀插进女人身体,便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此外,他还相信“冥婚”,说是只要自己杀的人,到了阴间就能做夫妻,于是他前前后后杀了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生前享受不到,死后一定要多多益善,就这个一个听起来荒唐的理由,居然剥夺了十一条正在盛开的性命。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出奇的步调一致,留言皆是罪无可赦的死刑;还有网友感慨,就算杀人犯判了死刑,那些如花一般的姑娘也不可能复生,发生的惨剧无论怎样也无法挽回。就在整座城市激烈讨论这起案件的时候,陈浮生和苏弦则在考虑其他的问题。“小敏姐这是怎么回事,都三、四天了,我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手机关机。”
苏弦放下手机,满脸焦急的看着陈浮生,“浮生,你说……小敏姐会不会出事情了?”
“不可能,小杨子都说了,他恰到时机的出现,就在夏敏学姐门前,把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拦住了。现在那杀人犯已经被关进了监狱,等待法院的判决,还有什么人能伤害到夏敏学姐?”
陈浮生揉了揉苏弦的头发,语气格外的温柔,“苏苏啊,你不要太担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性事件,又怎么可能碰巧落在夏敏学姐头上。我看啊,就是她和小杨子闹别扭,现在还在生闷气,这两个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臭!”
话虽如此,但这只是陈浮生安慰苏弦的话,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杨耀都受伤住院了,夏敏居然连一面都不露。不是陈浮生神经大条察觉不到异常,而是他根本不敢往坏的地方去想。苏弦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想说出来,又闭紧了嘴巴。“怎么了苏苏,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咱们快点到小敏姐家里吧,我现在一直隐隐不安。”
鼓楼小区,多灾多难的居民楼。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学校建立之初,就是学校老师居住的地方。赶巧迎上了“十年混乱”这个特殊的历史节点,发生了诸多惨绝人寰的冤情。院子中那颗见证了历史的槐树,下面至今还埋着八十一具骸骨,已然被崭新的历史忘却。如今吸纳怨气的槐树,就在几个月前被杨耀的“天威神咒”烧成了一块儿焦炭,自然也不能再兴风作浪。路过这槐树,陈浮生不由得想起曾经问过杨耀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袁老师一家三口的鬼魂,脸都是倒着的?”
杨耀回答,大概是因为那个年代是颠倒的。两人走进七号单元楼,爬了几层台阶,便站在了夏敏的家门前。“夏敏学姐,你在家吗?”
陈浮生敲了敲门,透过猫眼儿看向房间里,可惜什么也看不清,“夏敏学姐,你要是在家的话,能给我和苏弦开一下门吗?嗯……就我们两个人,小杨子没跟过来。”
无人回应,甚至房间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弦没有办法,只好从包包中掏出了钥匙。“咦?苏苏,你怎么会有夏敏家门的钥匙?”
“我大一的时候就认识小敏姐了,关系一直都非常好,她时常让我陪她过夜,自然就把钥匙给我了。”
“哇!还好我了解你,要不然真的会以为,你和夏敏学姐是一对儿‘蕾丝边’。”
“什么是‘蕾丝边’?”
苏弦疑惑的看着陈浮生,忽然联想到英文单词中的“lace”,一瞬间涨红了脸,狠狠掐着陈浮生的胳膊,“你们男孩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肮脏的东西?下次再这么说话不着调,我可就不理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嘛,我以后不会胡乱说话了。”
钥匙插进锁孔,向左转动,一扇门便打开了。不出所料,客厅了空无一人。苏弦又看了看浴室、书房和夏敏的卧室,依旧不见一个人影。“看来小敏姐是真的不在家,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苏弦忧心忡忡,心里更加的不安,“浮生,你发现什么了吗?”
陈浮生坐在沙发上,看着吃剩下的面包——夏天炎热,面包上已经站着三两只小苍蝇,旁边的牛奶杯也没有来得及清理,挂在杯壁上的牛奶已经变质成绿色;这一个小细节,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夏敏匆匆吃完早餐后离开了家门,而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走的这么匆忙,不可能是提前做好准备离开家,倒像是……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睡过了头,急匆匆的吃完东西去上班。”
陈浮生闭上眼睛,努力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很快发现了线索,“我想起来了,夏敏学姐说过,她要去一家面馆上班……”“‘古之恶来’。我记得这个面馆的名字,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苏弦坐到陈浮生身边,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把心中那个秘密说出来,“浮生,你还记得咱们四个人的‘巴蜀之行’吗?你和杨耀在院子里,与戴着青铜面具的猴子缠斗,我和小敏姐躲在房间里,之后,我们就遇见了封于修变成的不凡。”
“等等,你是说……夏敏失踪,又是邪道封于修搞的鬼?”
“不,我是说……那一夜不凡对我说,小敏姐会非常凄惨的死去,远远比猛鬼撕碎魂魄更凄惨。”
话音刚落,茶几上的牛奶杯莫名其妙的裂开。陈浮生心里咯噔一下——“噩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