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走过,杨耀还能凭借对体内力量的掌控,安稳的站在水面,刚刚迈出第二部,整个人直接跌入了水中——清澈的流水,完全将倒下的杨耀淹没,漂浮在水面的叶子,流过水中杨耀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眸;他仰面沉没在水中,凝视着枝叶遮掩的一轮秋日,全然变成了心死如灰的行尸走肉。老道站在水边,心中感慨万千——他曾经给杨耀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隐于深山的老道,寂寞之时扎了纸人,日夜陪自己同吃同睡,日子久了,那个纸人就变成了真正的人。其实这个故事,说的就是杨耀,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只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变化成人的纸人。因此,杨耀骨子里是一个感情冷漠到极致的人,他向来不在乎生命的消亡,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感情寄托。后来,他下了山,进入了人世,沾染了太多人的七情六欲,渐渐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老道从未预料到的事情。水面依旧平静,隐隐跳动着金色的光斑。老道也步入水面,平稳的迈出每一步,最终走到了杨耀上方。“孙儿,你本无需如此痛苦,因为你本不该出现在天地的布置之中,即便不遇见你,每个人的命运也不会有所改变。既然你如此痛苦,爷爷就帮你一次……”话音刚落,老道伸出两根指头,破开了平静的水面,点在了杨耀的眉心。老道再次抬起胳膊,一道金光连接在指尖和杨耀的眉心,像是钓鱼一般,硬生生把杨耀从水中拖拽起来。“爷爷,你这是做什么……”老道没有回话,另一只手飞速绘制出了一道符篆,打进在了杨耀的脑海。本来还是人样的杨耀,霎时变成了一片黄纸,飘进了老道的袖口。做完这一切,老道缓缓转过身,摸了摸花白的长须。“不知三位客人大驾光临,老道有失远迎,还请三位恕罪。”
“无妨,本王也不指着你八抬大轿欢迎。”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树林中传出,随后走出来三个不同寻常的身影——走在最前方的,乃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一头蓝黑色的头发,后脑勺还绑着“长生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眼神之中没有孩子般的童真与可爱,反而多了些帝王将相般不容亵渎的威严;走在左后方的,乃是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年轻男人,身高足有两米,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像是企业总裁的男秘书,也像是事无巨细、有条不紊的管家;走在右后方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色黝黑,差点和黑西服融为一体,身材魁梧,戴着一副价格不菲的墨镜,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镖学校”出来的人物,专门保护国家政要。深山老林之中,走出这么三个奇形怪状的家伙,着实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站在水面的老道显然也楞了一下,他自然知晓面前三位的真实身份,唯独想不通,这一次粉墨登场,怎么是如此奇葩的造型。“小鬼王,七爷,八爷,老道见过三位。”
老道恭敬的施了一礼,身子轻飘飘的从水面飘到了水边,站在了小鬼王的面前,“鬼王大人,你们阴间的公务员什么时候换了这幅行头?”
“当然是本王英明神武的决定喽!”
小鬼王伸出一根指头揉了揉鼻子,回头看向身后的“黑白无常”,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叫跟得上时代,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也不能老是‘手镣脚铐哭丧棒’啊,走出去还以为是哪家的戏班子;这一身‘西装革履小皮鞋’,是不是看起来时尚多了?”
“确实如此,赶明老道我也时尚一次,把这一头白发染的五颜六色。”
老道说笑了一句,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小鬼王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所为何事?”
“老道你说笑了,这人世间出了什么事情,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老道表情一怔。何谓“天眼”?那就是“天底下的事儿,尽收眼底”,可最近这段日子,他也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事情。小鬼王也愣了一瞬,看来这一次是遇上对手了,居然有人能蒙蔽老道的一双天眼。“鬼王大人,你还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最近又有人‘猎魂’,不单抢走了魂魄,还杀了我们阴间的鬼差……”日落西山,东山道观,少有的热闹了起来。自从上一次“七月半,鬼门开”,陈浮生与飞僵在道馆内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本就家徒四壁的道观,立刻就变成了残垣断壁。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缮,虽达不到遮风挡雨的基本要求,但至少看起来像是有四面墙和屋顶的房子。搬出红木椅子,陈浮生颇为好奇的看着正在和老道交谈的三个人,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带着两个狗腿子前来拜访,难不成是某个地产商要收购东山的产业?苏弦按照老道的吩咐,泡好了三杯味道奇怪的香茗,刚走过陈浮生身边,便被陈浮生伸手拦下。“等一下苏苏,让我看看这几杯茶。”
陈浮生端起一杯,鼻子贴近仔细嗅了嗅,又若有所思的放回盘子上,余光瞧着那三个怎么看也不像一般人的家伙,“果然是用‘凡尘土’泡的茶,看来那三个家伙还真是从地下来的。”
“怎么?从这一杯茶水里看出了什么门道?”
陈浮生摇了摇头,他能辨别“凡尘土”泡的茶水,也知道这茶水是用来给什么东西喝的,但实在猜不出三个陌生人的身份。苏弦也觉得奇怪,她进入道观一见到那三个家伙,就感知到阴气极重,绝对不是人;却又想不通,天底下哪有邪祟不要命的往道观里闯,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而且,最让苏弦感到意外的是,老道看起来对那三个鬼魂十分尊敬,就像老花猫在老鼠面前低下了头。其实也不怪陈浮生和苏弦目光短浅,看不出小鬼王和黑白无常的门道——上次“鬼门大开,阴兵借道”,他俩一个神志不清变成了“僵尸之躯”,差点暴走引出一场浩劫;一个魂魄不全、昏迷不醒,更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认不出这阴间的掌管者,以及“黑白无常”这两个知名度最广的鬼差。苏弦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恭敬的走到小鬼王面前。小鬼王抬头瞧了瞧苏弦,也不知道脑子里装这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问了个问题。“小姑娘,我看你魂魄特殊,是个当公务员的好材料,有没有兴趣以后到我们那地界去工作?”
“啊?那么……请问,你们那里招收什么员工呢?”
“孟婆年纪大了,也到了退休的时候,你就去顶替她的工作,去研发‘孟婆汤’怎么做吧——正好,我最近打算把‘孟婆汤’批量化生产,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包装,你觉得用纸盒好,还是罐装好?”
“额……罐装吧,可以做成可乐那个样子。”
苏弦尴尬的回答道,退后到陈浮生身边。要知道,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即便外表是一个懵懂无知、喜欢幻想的小孩子,也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关起来。可眼前这个小孩子,明显不属于神经病这个范畴,不禁让苏弦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也猜出了小男孩的身份。小鬼王喝了一口茶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颇为严肃的看着面前的老道。“本王这才刚上任不久,就遇到了‘猎魂’这种事,不用猜,定是哪个旁门左道又使坏心眼儿。这阳间的事儿,本王胳膊伸的再长,也不好插手管理,所以……还请老道你多多费心。”
“小鬼王放心,老道虽然年老体衰、百无一用,但既然小鬼王亲自登门拜访,老道必然是全力以赴,早日查清‘猎魂’之事。”
老道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小鬼王身后的黑白无常,“七爷、八爷,还请劳烦二位,将‘猎魂’的事情仔细的说一说,老道也好早做准备。”
“这事儿就发生在前几天,八百里黄泉,两个鬼差正带着一帮子魂魄送往酆都,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帮子‘恶鬼’,大闹了一场。等我和老黑带领阴兵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鬼差被杀,魂魄全部都被劫走。”
说到这里,白无常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语的心痛——鬼差本就是鬼魂,一旦被杀,那可就是魂飞魄散。“这可能是近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猎魂’事件,以往那些旁门左道都是在阳间,偷偷摸摸的捕猎鬼魂,这一次可真的是胆大包天,都跑到黄泉路上了。”
黑无常插了一句嘴,摘掉了脸上的墨镜,“老道,我怎么老感觉……这事儿和你那个师弟脱不开关系,试问这天底下,这么胆大妄为、手段通天的人,除了你们师兄弟两个,还能有谁?”
听到这话,老道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陈浮生和苏弦都愣住了。他们俩这一次上东山,也是为了“邪道封于修”而来,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先听到另一个重磅消息。这一下,陈浮生更加是摸不着头脑,他晓得封于修是在下一盘大棋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军”!老道不急不忙的饮了口茶,缓缓的开口。“如果是我师弟捅的篓子,恕老道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