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床,是在哪一间宾馆,名字还记不记得?”
“我操你大爷,牛大宝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那些龌龊的事情,我看你和小杨子才是打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陈浮生气愤不已,一把推开二百来斤的牛大宝,就差一口唾沫吐到牛大宝的黑框眼镜上——而后,陈浮生老脸一红,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埋怨,“再说了,这种私密的事情……你叫我这么问出口嘛!”
“那简单,你不好意思说,我问一问苏姑娘。”
牛大宝也不知道成心的、还是故意的,插着腰朝着一百个苏弦张口就问,“我们你们一个问题啊,谁能答上来,谁就是真的苏姑娘——咳咳,苏姑娘,你和浮生第一次……”话音未落,陈浮生大喊一句“操你大爷”,朝着牛大宝就是飞身一脚。陈浮生这一百来斤的小身子骨,硬是把大胖子牛大宝踹出了十米远,在地上像个肉球一样滚了好几圈,撞到墙后才停了下来。所有“苏弦”的目光,皆是被眼前的闹剧所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浮现出一把“七星驱鬼剑”。酒醒的杨耀缓缓站起身子,眼眸中散发出金色的光晕,很快从一百个“苏弦”中锁定了目标,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狂轰滥炸式的雷法。谁也没有想到杨耀会突然发难,院子里再次慌乱成一团。慌乱之中,一道雷霆落在一个“苏弦”身上,立刻将她轰杀成一阵黑烟。黑烟弥漫,陈浮生和杨耀隔空眼神一交流,心有灵犀的两人便做出了最默契的配合——陈浮生一脚踏地,穿梭到雷法最密集的中心地带,手臂轻轻的抱紧惊慌失色的苏弦,第一时间逃出了雷电的攻击;杨耀踏着一个“假苏弦”的肩膀,凌空拿起“七星驱鬼剑”,口念法咒,一剑将正打算逃走的“苏弦”钉在了墙上。雷光消散,地面上只剩下滚滚黑烟,这头站着怀抱苏弦的陈浮生,那头站着不可一世的小杨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小小的猫妖一瞬间就被制服。“苏苏你还好吧?有没有被我刚才‘英雄救美’的一幕迷倒,‘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不算什么,孤身一人带着心爱的女子,逃过千军万马的追杀,那才是英雄本色。”
“少臭美了,赶紧把我放下来,你啊,就是喜欢在我面前臭显摆。”
苏弦笑骂了一句,捏了捏陈浮生的鼻子。另一旁,一脚被陈浮生踹飞十米远的牛大宝,也眼冒金星的站起来,瞧着眼前的局面,乐呵的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屁颠屁颠的走到了杨耀面前。“小杨爷不愧是小杨爷,折腾了我们一晚上的猫妖,你一出手就解决了。”
牛大宝朝着杨耀竖起了大拇指,也从怀中掏出了一道符篆,“剩下的交给我吧,也让这只小猫咪,尝尝我牛大宝的雷法。”
“慢着,大宝哥,你不要心急,现在还不是要了这孽障性命的时候。”
杨耀眼神里充塞着对猫妖的不屑,拔出了“七星驱鬼剑”,一脚踩在猫妖的肩膀,“别给小杨爷我动歪心思,任凭你诡计多端,我也能先要了你的命——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第一,你半夜三更大闹丁家老宅,偷了丁茶的尸体,老老实实告诉我,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第二,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丁家人怎么惹着你了,非要把他们一家子赶尽杀绝?”
猫妖身受重伤,幻术已经不能维持,一半脸还是苏弦的模样,另一半脸纯粹变成了黑猫。猫妖缓缓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疑惑的看着杨耀。“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一眼看穿我的幻术?”
杨耀没有回答,趾高气昂的站起身子,只是让眼睛闪烁出一道金光。瞧着这道金光,猫妖低下了头,它知道一向无往不利的幻术,这一次是碰上克星了。陈浮生牵着苏弦走了过来,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杨耀“天生慧眼”,可以看穿世间万物的假象——犹记得上一次巴蜀之行,他和杨耀前往“鬼谷客栈”,一人眼中是白昼,一人眼中是黑暗,当时便是陈浮生双眼遭受厉鬼蒙蔽,而杨耀看到的是真实。瞧着陈浮生走了过来,杨耀也不再理睬半死不活的猫妖,一双不爽的盯着陈浮生。“我刚才喝醉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被人打了好几个耳光,现在脸还疼呐!你给我解释解释,是不是你动的手?”
陈浮生一脸懵逼,他啥时候动手打过杨耀?但仔细一看杨耀红肿的脸,确实能看出巴掌印。苏弦可是不乐意了,一把抓过陈浮生,眼神不善的瞧着杨耀。“你别冤枉好人啊,你喝醉的时候,浮生正和猫妖打斗呐,哪有时间打你巴掌?”
“哇撒,苏弦,你挺温柔的一个姑娘,怎么现在变的这么凶?难不成……生哥昨晚没有‘交公粮’?”
杨耀的这番话,着实让苏弦又羞又恼,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脸皮可是最薄了。既然被杨耀说成是母老虎,干脆就做一回母老虎,伸出爪子就要挠杨耀的脸。这一下子又乱了套,陈浮生搂着苏弦的腰,生怕苏弦把杨耀的脸挠花了;牛大宝赶紧在杨耀耳边说好话,男子汉大丈夫,说错了话,给女孩子赔个礼、道个歉,也不丢人……四个人闹腾的时候,重伤的猫妖悄悄的化为了一阵黑烟,溜出了丁家老宅。确定猫妖真的走了,苏弦也不闹了,陈浮生也安静了,杨耀望着猫妖溜走的方向若有所思,只有牛大宝一个人还不明所以。“哎呀呀呀,小杨爷,我承认好吧,是你大宝哥对你下的黑手,摧残了你英俊潇洒的脸,别再错怪好人了……”三人一同看着牛大宝,皆是露出了“看智障”的表情。慢半拍的牛大宝瞧着三人的目光,又看了看消失不见的猫妖,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刚才的一番闹剧,全是演给猫妖看着,为的就是让猫妖趁机逃走。相处这么长时间,陈浮生、杨耀、苏弦达成了超乎想象的默契,基本上一个眼神,就知道要配合彼此演戏。“可以啊苏弦,就凭你刚才的演技,真的就像《水浒传》里的‘母夜叉孙二娘’,我看你以后跟着生哥,去十字坡卖人肉包子吧。”
杨耀笑了一声,愈发觉得苏弦除了无与伦比的美丽,更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智慧,“苏弦,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故意‘放猫归山’?”
“因为小杨爷一向是懒的废话,搁着以前,一剑就结果了那只猫妖;还有,‘七星驱鬼剑’已经控制住了猫妖,你居然主动把剑拔下来了,认识了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弦眼眸明亮的看着杨耀,由衷的希望杨耀始终保持着这个样子,不要因为不经意间思念起死去的夏敏,再一次变成用酒精麻痹自己的醉鬼,“小杨爷,以后还是少喝酒,不然脸被打肿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牛大宝下意识哆嗦了一下,陈浮生也是憋笑不语。欢乐过后,杨耀摊开手掌,念动法咒,掌心凝聚出一个罗盘——方才一剑插进猫妖的身体,杨耀偷偷在猫妖体内留下了一枚铜钱,凭着这枚钱币,就可以找到猫妖的藏身之所,说不定也能找到丁茶的尸身。事不宜迟,四人再一次在夜色中出发。踏出丁家老宅之后,陈浮生回首看了眼依旧死气沉沉的宅院,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究竟这丁家人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让黑猫化身为妖物,势要将一家人一个不留全部开膛破肚、吃心挖肝……秋日的日出被无限延迟,低飞的群鸟,掠过古色古香的花桥古镇,漫长的阴天,笼罩着安静祥和的人家。贯穿花桥古镇的长河,漂浮着白色的花灯,这是花桥镇的传统——人活一世,免不了生老病死,谁也不清楚,身边挚爱的家人、朋友、爱人,会在哪一天通过死亡的那扇门,去往另一个世界;于是,每到了死者忌日的时候,都会有人家在河上放花灯,不为别的,只是想遥寄一份哀思和祝愿。一盏花灯顺流而下,绕过了万户人家,流经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最后停在了一个山洞前;水还在流,花灯却不在行走,大抵是为了祭奠山洞内那个可怜的女子。一个黑影在青草中快速穿梭,所到之处,浅草上沾染了血迹。黑猫踏过停泊的花灯,跃过了清澈的河水,进入了山洞。山洞挖得很深,本应该伸手不见五指,却因堆满了天然发光的矿物质,不停的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晕。在一块儿青石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她安静的睡着了,只不过睡的时间会很长,只不过这一睡便永远不会醒来。她的面容像溪水一般清澈,倘若她能睁开眼睛,闪闪发光的眼眸,一定胜过夜空的繁星;倘若她还能露出的微笑,那一份温柔与温暖,一定能融化冰冻千年的寒冰——但她永远都不会睁开眼睛,也不会露出世间最纯洁无瑕的笑容。“喵……喵……喵……”山洞内回荡着猫儿的叫声,像是在一个慵懒的早晨,饿肚子的小猫舔着你的脸颊,抱怨你这个睡懒觉的大懒虫,又忘了给它准备牛奶和小鱼干;也许,叫你起床的猫一点都不饿,它只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待得太久,觉得十分寂寞,只要你能醒过来,他就会很快乐。黑猫跳上青石,腹部的伤口已经凝固,这样就不会滴出鲜血,肮脏了誓死守候的这份纯洁。黑猫躺在女孩的脑袋边,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伸出柔软的爪子,轻轻触碰女孩的脸颊——这时,黑猫忽然发现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了尸斑,它慌乱的爬起身子,不顾自身安危,拼命的给女孩输送着阳气,直到女孩脸上的尸斑消退了,这才虚弱的再次倒下。可是,已经死去的人,再怎么输送阳气,也无法出现什么奇迹。女孩脸上的尸斑消退之后,就像难以根治的顽疾,再一次更加剧烈的浮现,那张冰清玉洁的脸,很快就要腐烂了——三天后,她就会彻底腐败,生出丑恶的蛆虫;三年后,她可能就会化成一具可怕的白骨,连身上的衣服都烂透了;三十年后,她就会变成一堆沙子,风一吹就完全消散了——可是她曾经那么美,不应该让这份美丽永远留存于世吗?“喵……喵……喵……”黑猫的眼睛中满是泪水,它什么都不该在乎,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只要能让这份美多留存一刻,那也是值得的。黑猫拼命的给女孩灌输阳气,它知道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但它就是不死心,至少……它绝不允许这份美好,活生生的消散在眼前。“你不用耗费自己的生命了,丁茶已经死了,死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陈浮生站在洞口外,眼眸中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