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赵槐花又期期艾艾凑过来:“阿洁啊……”她酝酿这话可有好些天了,看香妹娘都放下身段接近楚婕,那她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等秋收下来,你家给队里补工分——就是寻孩子那天耽误的工分——能不能先补给我家啊?你看,我家也困难……”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家里的困难经,楚婕都懒得去听,权当身边是白噪音。“……多一点是一点,要是拖到明年,那……”这事楚婕也想过了,无论村里人有没有真正帮上忙,但人家只要替安家寻了,那么楚婕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必要算话的:不然以后安家就算把人都得罪完了。农村人看问题一根筋,也不会想着,所有人都少了这么半天的工分,那么分粮时平均下来,其实也是一样的,并没有损失什么。他们只会想:少算了我半天工分,那也就少给了半天的粮食。半天的工分多不多呢?并不多的。即便是满工分,换算成粮食可能就那么一斤左右。可在饥荒年代,那说不定就是条人命呢,谁都舍不得呀!所以楚婕再明白总量和平均数的关系,她也必须要把工分给人补上了。想着这事,她就更愁了:这段时日千头万绪的,还没跟安建国、安秀萍说这事呢。晚上吃完饭,就避着安大有夫妇说了:“……那时我就想着无论如何要先把孩子们找回来,倾家荡产也要找回来。没替你们多想就说了补工分的事……”安建国忙道:“是这个理。不然大家伙儿也没那么积极给咱们找人。”
安秀萍也说:“大嫂做得对。孩子找回来就行,咱们什么日子没过过呢?省着点也就补上了。”
“你们不怪我就行。秀萍你明天好好考,能拿上工资,咱们背上就松了松。我和建国尽快把手里的事都理顺,手里多些钱,总能补上点饥荒。”
安家兄妹连连点头,他们觉着照楚婕的规划去走,日子总还是有盼头的。倒是那老刘家,似乎对刘长生去医院的结果分外不满。那刘翠花的老娘,被派出来外交,颤颤巍巍走了好几里地。到了刘翠花家里时,嘴唇都是白的:“儿呀,给娘做口稀粥。”
那还能不给做吗?刘翠花对娘家妈还算舍得,赶紧烧火煮粥:“怎么就叫您自个儿走来了?是不是那毒妇给你气受了?”
这毒妇说的是她娘家大嫂,也就是安春兰的婆婆——刘翠花母女俩背过人一向是这么叫她的。“我是来问问你侄儿媳妇的事情。”
巧了,楚婕和安春兰都算是刘翠花的侄儿媳妇。刘翠花一肚子怨气呢:“别提那扫把星了!那就是个败家的娘们儿,手里有钱烧的!可着劲在我们这里搜刮,连两个老不死的寿材都不放过。在外头充什么阔气呢!听说是把春兰在医院里养起来了?娘,春兰到底是咋回事?长生没接她回去?”
刘老娘也不满。刘长生娘在家做家务不耐烦,不光支使着大妮和二妮干,连她这个老婆婆都没放过。“……长生说你这边的侄儿媳妇横得很,不光扣着春兰在医院里不让走,还把长生打了一顿……”刘翠花简直跳了起来,手里一根烧得通红的树枝子挥舞起来:“敢打长生?反了她了!”
刘翠花气势汹汹去找楚婕算账了:“定邦媳妇!你给老娘滚出来!”
楚婕这头才吃了早饭准备送安秀萍去考试呢,走出院子一看,简直要烦死了。“三婶,怎么又是你?”
不欢迎你好么!刘翠花来就是要和她battle的,哪敢她欢不欢迎:“你个扫把星,你还敢打我们家长生了!反了你!”
刘长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是地位高还是辈分高?打他算个屁的“反了”!“三婶你别来胡搅蛮缠啊!今天我家秀萍去考会计,你再这里闹,要是害得她考不上,我们到你家搭伙去!”
“你敢来!你打我们长生你还有理了?你个邪门星,你是鬼上身了你!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你能不能现出原形来!”
嚷着,她就挥舞着已经只剩道淡烟的树枝冲了上来——定邦媳妇这段时间太嚣张了,不教训她一通,以后真的要骑到自己头上拉屎了!再说了,谁都说她最近有些邪门,她倒要看看,她邪门在什么地方!是哒,逻辑清奇的安家三婶觉着,只要大房不肯再给她便宜占、不再叫她捏圆搓扁,那就是“反了”,领头的楚婕可不是十恶不赦么!她非要把安家大房给扳正不可!楚婕也是佩服她,明明见识过自己打三房的男丁都跟捏鸡仔似的,怎么就有勇气上来送人头呢!根本就不需要她出手。双胞胎自从在安三富说楚婕坏话那场战役中告捷,自此对武力反抗三房已经没了任何心理负担。这会儿两人默契十足,安生上前抱住了刘翠花的左腿,安平支援抱住了右腿:正是头天袭击楚婕时演练过的战术。刘翠花树枝子就要落到安平头上,安建国从旁冒出来,随手夺过了:“三婶!”
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他倒不怪双胞胎没上没下,只觉得三婶有点恶毒了。楚婕也眯了眯眼,索性看着双胞胎的袭击:两人抱住了刘翠花的大腿,顺势向上一窜,腿就夹住了刘翠花的小腿,夹得死紧的。刘翠花树枝没了,扬着巴掌就要打,然而双胞胎的反应比她快了不止一点半点,有志一同地伸手,猴子缠树地,把刘翠花的手抱住了:这下彻底缠住了。刘翠花站都站不稳了,踉踉跄跄着就差没学安三富坐个屁股墩。她气得喷火:“两个缺德短命的小鬼!放不放开!”
安建国本来要上前去把孩子们摘下来的,可听刘翠花这么骂了,他就有点不想动了:双胞胎才找回来,他正是爱个没住的时候。刘翠花这么恶毒骂他们,安建国怎么可能当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