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长巷,永定县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一排排高檐矮墙悄悄隐匿于夜幕之中,青石板路映着月色,闪着银光,向远方延伸而去。在巷子的尽头,是灯火通明的秋月楼。这是一座青楼,也是永定县最热闹的地方。“一人五两银子。”
一个小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机械式地重复着这句自己每天都要重复上百遍的话。他身穿绸缎长褂,属于秋月楼的“迎宾”。由此可见,像这种“高档会所”,一个迎宾的制服都是很多老百姓一辈子也穿不起的。这也恰恰说明了,秋月楼的神都第一青楼的地位,虽然坐落在神都外城的永定县,但依旧是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的地方。而这五两银子,只是进门费,里面的其他项目,则需要另行付费。叶枫从腰间取出几块碎银,交给了小伙。小伙掂量了一下,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几位爷,里边请~”叶枫迈步走进,武腾和范爱紧跟在后面。秋月楼中灯火辉煌,陈设更是极其奢华:檀木为梁,晶玉为灯,珍珠为帘。楼上彩带轻飘,楼下慢歌艳舞。耳边是女子的清脆吟笑,眼前是酒客的杯觥交错,一缕缕幽香伴着靡音散播而去。一楼属于散台,客人也都是散客。他们在这里喝酒、听曲,几个时辰后便自行离开。二楼以上,则是过夜的地方。这里还会不定期举行各种文艺儒雅的活动,比如骑楼赛诗、百字令,飞花令,行酒令等等。青楼不同于勾栏和教坊司,是一个文化气息十分浓郁的地方。很多文人骚客,都是这里的常客,如李白、欧阳修。杜牧更为无数青楼女子写过诗,不乏有流传千古的佳作。还有柳永,柳三变,每天待在青楼里吃吃喝喝,靠青楼女子唱曲帮忙宣传自己的词,从而提高知名度,流传千古。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在仕途不顺的情况下,也是流连于夜夜笙歌的风月场所,他还把青楼当书房,把倌人胸腹当案几。(啧啧啧,古人真会玩……)长此以往,便诞生了一种独特的“青楼文化”。而青楼里面的女子也分为两类,一类是侧重琴棋书画,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一类是侧重美貌身材,卖艺也卖身的红倌人。武腾和范爱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对二楼也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们口袋里的银子不支持他们走向二楼。不过能来到秋月楼,对两人来说已经是美事一件了。叶枫给他们在一楼安排好了座位,便独自走向了二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秋月楼的二楼正要进行骑楼赛诗的活动。说白了,骑楼赛诗类似于一种闯关游戏,每过一关,便可登楼一层。每一层楼的闯关内容都不一样,有的比拼文章,有的比拼诗词,有的比拼投壶。层层闯关,通过所有关卡的人才能登顶,有幸与花魁共进晚餐。听花魁唱歌,看花魁跳舞。当然,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叶枫迈步来到二楼,耳边琴声悠扬,既不喧哗也不吵闹,直觉袅袅余音,沁人心脾。在婢子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已经有十几名客人,他们或饮酒,或笑谈。这些人都是稍后骑楼赛诗游戏的参与者。叶枫环视着一周,已经通过众人的言行举止判断出了他们大致的身份。因为,这里只会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饱读诗书的文人,他们或是考取功名的学子,或是胸有墨水的富家公子,每个人都身着华服,手持折扇,端坐桌前。他们在一起聊天,敬酒,言语之中满是尊敬,实则心中互相瞧不起。自古文人相轻,他们都等着对方成为自己的垫脚石。但是,他们都共同鄙视着第二种人。第二种人便是富商,他们大多没有读过几天书,腹中更是没有半点墨水,骨子里充满了市井之气,生意买卖却做的风生水起。他们心中充满了对读书人的尊敬,当他人吟诵出诗词的时候,便会忍不住为其喝彩。叶枫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道该将自己划分到哪一类。房间里十分热闹,但叶枫迈步走进,众人突然停止了交谈,纷纷向他投去目光。好在叶枫的原主是青楼的常客,对青楼规矩的了解程度堪比了解自己的身体。不,是比自己的身体还要了解。叶枫面带微笑,朝众人拱手:“在下永定县学子安凌澈,各位兄台有礼。”
(谁来这种地方用真名啊?!)众人纷纷回礼,便继续自己的交谈。叶枫迈步走进,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好。刚刚落座,一名婢子便上前把一套酒具摆在桌上,又十分有礼貌地添满了酒。接着,又将文房四宝一样一样地摆在了叶枫面前。没过多久,远处的桃红色纱帘慢慢拉开,显出一道曼妙的人影。一名女子从纱帘莲步走出,她身穿抹胸薄纱襦裙,一对圆润半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上下打量着她,仿佛想要通过薄薄的纱裙看透什么一样。她叫迎梅,是今天骑楼赛诗第一关的令官。越是有名气的青楼,便越是在意客人的身份。迎梅目光流转,打量屋中的十几号人,不禁皱起眉头。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叶枫的身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片刻,迎梅微摇手中的绣花圆形美人扇,朱唇轻启:“今天的骑楼赛诗和往常一样,第一关比拼诗词,请各位客人以迎梅为题,赋诗一首。”
那声音娇而不媚,听着十分舒服。如果是声控的客人,定会情不自禁爱上声音的主人。题目一出,屋中便再无交谈的声音,耳边除了悠悠琴声,便是众人执笔刷刷点点倾倒“墨水”的声音。叶枫也同大家一样,执起毛笔,在砚台上舔笔。左右看去,身边的文人学士或低头沉思,或执笔书写,倒是富商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都是大眼瞪小眼。作为穿越者的叶枫,虽说不上熟读唐诗宋词,但九年义务教育下来,也让腹中有些许存稿,随便拿出一首来,还不吊打这群古代人?“描写迎梅……说白了就是当舔狗呗!话说……夸赞女人的诗有什么呢?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后面……咋背来着?算了,来首别的吧……”思索一番,准备落笔。幸亏穿越前练过几天毛笔字,否则在青楼都混不下去。这就是知识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