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你毫不怀疑并且小心翼翼守护的东西，未必值一吊钱。

我就是那个佛。

屋漏偏逢连夜雨，房东来催房租了，这次不能按照季度交了，要不涨价，要不就按照一年一次收取。我翻遍了所有口袋，只有三千五百六十元，还不够两个月房租。

房东临走前告诉我只给我一个礼拜时间，否则就滚出他的房子。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个小银环，初一临走时送给我的，本来打算向我求婚的戒指。

狠了狠心，将它放在了当铺，伙计给了我两万块钱。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小银环，走出了当铺。

交了一年房租，还剩不到一千块。星星下个月的托管费又成了问题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捉襟见肘中过去了一天又一天。

我努力经营着吉庆棋牌馆，四哥也帮我带了很多新客来，偶尔有人来捣乱，都被四哥轰走了。三条鱼大街上的小混混基本上都知道，吉庆棋牌馆有老四罩着，谁也不敢和我造次。

小小虽然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但是与我倒是异常投缘，每次犯病只要我在身边，她总可以安定下来，只是需要付出比星星更多的精力来照顾她。

时间久了，我渐渐有些不支，午夜梦回总是能看见万良，我是多么希望万良还活着啊！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

在棋牌馆的时间，只要无事可做，多半被我用来想念万良，从我们第一次在店门口见面开始，到周末我们去桃林玩弹弓，去山顶放风筝，后来在与我极其默契的配合之下，让初一彻底对我死了心。之后那一次次的外卖和鲜花，一碗又一碗热乎乎的燕窝，卖掉的他送的车，还有店里那个每天被我擦很多次的崭新的空调。只是可惜了那个古奇得包包，如果可以修复得差不多也行呀，可以时时带出来也是好的。身边再没什么万良送的可以随时拿来怀念的东西了。

说来也奇怪，每次我想念万良的时候，小小都异常的安静。在棋牌馆的这段时间，很多熟客渐渐喜欢上了小小，她不同于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自闭症患者，她不怎么害怕与人沟通，见过几次的人，如果顺着她的思路说话，她也可以聊上几句。加上小小天性顺和，简直如她父亲一般温润如玉，客人们也是没有不喜欢她的。

小小还是叫我妈妈，一开始的时候，客人们还拿我取笑，说我是怎么在生出五六岁的星星之后，又生出来这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儿来的。四哥还打趣我，说小小不知道哪里与我特别像，如果不说，外人或许会以为小小就是我的女儿。

我笑笑不说话。万良的女儿，自然就是我的女儿。

无事的时候，我教小小认字、算术，发现她竟然惊人的聪明，所有的书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只是理解力上差了一些，不过也不急，毕竟才13岁，以前被万良保护的太好，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好很多。万良的助理提到过，万良还活着的时候，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到家里一对一教小小，后来万良意外去世，因为遗产清算以及继承问题，暂时冻结了万良的所有资产，那些老师就都不来了。

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小小与我在棋牌馆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情绪问题，而且她的智商极高，有没有可能，小小其实是可以和正常孩子一样上学的？

我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去干，趁着中午不忙的时候，把店交给熟客们帮我盯会，拉着小小我们就去了附近的一家中学。与门卫说明来意后，他将我带去了副校长办公室。经过简单的交流，副校长也觉得小小可以试试，但是没有说死，只说下周一需要对小小进行小学阶段的知识内容的考试，考试合格后才可以进学校，跟着初一的班听一个礼拜的课，如果一周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小小才可以正式留在这里上学。

从副校长室出来的时候，我别提有多高兴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我拉着小小，在校园里一步三蹦跶，小小也很开心，虽然她不知道上学意味着什么，但好像我开心，她就开心。

“小小，妈妈以后不能天天陪着你了，你会想妈妈吗？”

我停下来看着小小，她清澈的眸子里有光在流动。

“妈妈不，陪小小，小小陪妈，妈。”

小小断断续续的组织着语言。

我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要上学的呀，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陪你呢！”

“同，学？”

小小歪着头仔细的看着我。

“对呀，就是和你一般高。”

不对，按照小小的年纪，正常应该上初三了，小小只能上初一，“同学们没有你高啦，他们有的到你这，有的到你那儿。”

我站在小小面前比比划划的。

“弟弟。”

“对，他们就像你的弟弟妹妹一样，你看啊，在家里，星星是你的弟弟，在学校，你的同学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一路上我和小小比比划划，像个真正的母女般拉着手，边走边笑。

路过米铺时候，玲玲跑出来，拉着小小，塞给她一包糖，小小开心的冲着玲玲笑。

眼前的岁月静好，忽然就让我忘了万良已经不在了。

“上学，同学。”

小小手舞足蹈的对着玲玲说，怕玲玲不明白，回头看了看我。

“小小下周一参加入学考试，成绩通过就要上初中啦。”

随着这些日子的对她的了解，我对小小的考试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她答题就好，当然不写字，不答题，神仙也过不了。

玲玲拍了拍她肩膀，“小小一定可以的，加油哦！”

小小使劲的点点头。

回到吉庆棋牌馆，又是免不了一番娓娓道来，那些熟客都拿自己当小小长辈，这个说可以提供小学书本，可以让小小温习一下；那个说家里有人当老师，可以免费给小小补习；还有说认识那所学校的校长，必要时候可以活动活动。

我笑着一一谢过，为大家抓了瓜子，笑着听他们讨论。

万良，他们很喜欢咱们的女儿呢！日子虽辛苦拮据一些，但总是充满快乐的，不是么？

夜里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万良哭着对我说对不起，说他不该拖累我，让我把小小送走，自己找个好男人再嫁了…我不管，跑过去要抱住他，他却越飘越远，到最后只能看到嘴巴在动，根本听不清说什么。后来不知怎么又到了万良第一次带我去的桃林外的庄园，真实发生的是那天我们并没有进入任何房间，只是在外面的回廊和随风亭里待了会，可是梦里却来到了一个上锁的房间门口。这时候小小从另一个房间跑了出来，穿着拖鞋和睡衣扑倒我怀里，对我说了一句：“妈妈，我好想你！”

我在出租屋里醒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看了眼旁边两个小床上的小小和星星还在熟睡，我尽量不发出声音爬起来。脚步是虚浮的，脑子是晕涨的，摸了摸额头，我好像发烧了。

撑着病歪歪的身子给孩子们做好了早饭，带着小小先把星星送到幼稚园，转身向吉庆棋牌馆走去。

小小看我满头大汗，拉着我说：“妈妈，不，舒服。”

我拍了拍她的手，“妈妈热的出汗啦。”

快走到棋牌馆的时候，实在是撑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汗噼里啪啦滚落下来，一瞬间天翻地覆，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最后清醒的一刻我下意识拉住小小的手，她却忽然松开我跑开了，我猛地抓了一把，没有抓住，身子向前跌了去，摔到地上没有了知觉。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吉庆棋牌馆了，身边围着好多热心的街坊邻居。米铺的玲玲看我醒了，端来一杯水。好渴啊，喉咙像火烧一样，接连喝了三四杯才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八奶奶换了块凉凉的毛巾在我额头，又感觉舒服多了。

我扫了一眼店里，小小安静的坐在收银台里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门开了，四哥拿着药跑了进来，“快，把退烧药给她喂下，都烧到40度了，再这样下去烧成…”看到我醒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尴尬一笑，“你们看我干啥，玲玲快把药给你姐喂了！”

然后站在了离我稍远一点的地方。

喝了药很快便觉得又好了些。看我没有啥大事了，八奶奶慢慢悠悠站了起来。

“行了，娘们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八奶奶开始往外轰人。我想向大家道谢，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裹着一个沙漠，完全哑掉了。

四哥站在角落里看着我一言不发。

八奶奶看了他一眼，“行了，我也走了，有啥事你就招呼他，反正他一个老光棍也没事可做。中午我给你做了饭带过来，你和小小这两天不要再吃外面的饭啦。”

说着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了。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

我挣扎着要起来，今儿的生意还是要做的。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临时拼好的桌子上。

四哥一个大步跨过来，轻轻将我扶起来，额头的毛巾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拾，我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汗津津的湿了一大片。

我坐在椅子上喘着气，屋里又安静下来。

“那个…你这个女人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幸好小小挨家挨户的去找人…还有，你还挺沉啊，呵呵，挺沉，我这两胳膊现在还酸着了。”

四哥说着抖了抖胳膊。

我笑了，这个仗义的男人怎么还犯上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