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燕子早就飞去了南方，年关也就在眼前了，今年的雪比往年多很多。

自从上次我发烧晕倒后，小小便一直不怎么说话，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刻也不放松。当然进入那所初中学习的机会也没有了，因为我无法全程陪着她考试，上学。

万良那边的遗产清算进入尾声，律师传来消息让我尽快筹集三百多万的遗产继承税，我却是没有的。

快到年关的时候，助理来了，带来一样东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给她倒了杯茶，我们坐在棋牌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艾姐，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雪，桃林那边的庄园有一颗古树被大雪压断了，我去处理的时候，意外发现万总书房的窗户开着。进去发现屋里乱糟糟的，好像进去贼了，贵重物品丢了许多，桌上的文件撒了一地。警察走后，我在收拾的时候，意外发现一封信，收件人那一栏写的是你的名字，万总的笔迹我是认识的，确定无疑是他写给你的信。可能万总走的急，还没来得及交给你。”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助理，第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而且还称呼我艾姐。我笑了笑，接过信。她看了我一眼，一口喝尽了杯里的茶，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我从收银台拿了烟和火，披上那件呢子大衣，带着信出了门，在帐篷下面我那把专属椅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好冷，手里的信却被我攥得温热。

我紧了紧衣领，将信贴在胸口，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承认，我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万良，只是我害怕重蹈覆辙，像当初与初一的那段感情一样被迫终结，不敢承认罢了。我安心的享受着万良对我的一切好，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当作他妻子般理所应当呢？

点燃一颗烟，吸了一半，心渐渐稳了些。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一张折好的纸，还有一把钥匙。

抽出照片，是一个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竟然与我有六七分相似。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得好甜。背面写着一个几个字：吾妻：艾程程，署名：万良。

万良的亡妻竟然和我是一个姓氏，艾姓并不怎么常见呢。我自我安慰着。但是一种剧烈的不安依旧在一瞬间就占满了我的脑子。

将照片塞进去，吸了口烟，打开那张折好的纸，烟雾妖娆的向着那些漂亮的字扑去。

“依依，你好，原谅我骗了你。看完这封信，你可以恨我，可以选择你自己的人生，不被任何人拖累，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抱怨。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也不敢奢求你再为了我，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但是如果你选择替我照顾小小，并继承我的所有遗产，我和你姐姐会在另一个时空永远感激你。”

我的手剧烈颤抖着，预感似乎就要变成真相了！急促的喘着气，眼睁睁看着这页纸从手中跌落出去，随着风慢慢向远处飘，我发了疯般跑过去将它重新抓在手中捏成了纸团。

良久，第三根烟已经燃尽，我深吸口气将手中紧握的纸团重新展开。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你与你姐姐是那样的像，长得像，性格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无论多么相像，你终究不可能是我的程程。带着疑问，我彻彻底底调查了你。

你并非你父母的亲生女儿，你还有个大你两岁的姐姐，就是我的妻子艾程程。你们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丢在孤儿院门口。后来你一岁那年被你现在的母亲领养，程程没多久也被另一个家庭抱走了。自此你们姐妹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如果不是见到你，我怕是永远也不能知道程程原来有个妹妹，就是你。程程是永远都不能知道了，但是我可以代替她照顾你。

原谅我，我不能告诉你真相，因为那样我便不能再继续接近你了。

是，我把你当作程程来爱，而不是当作她的妹妹来照顾。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账，但是你让我如何控制自己？我寂寞了太久太久，我的心脏渴望爱与被爱，却只渴望专属于你姐姐的那份爱，它宁愿永生永世的孤独，也不愿意接受除了你姐姐以外的任何人！

我和你姐姐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互相喜欢了，后来很自然的结婚，并且有了小小。我们之间唯一遗憾的就是小小是个天生的自闭症患者。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很紧巴，我的事业还没有起步，为了赚钱给小小看病，我每天都很忙。程程原本身体就不好，为了照顾小小更是落下了很多病根，终于在小小八岁那年去世了。你姐姐的离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打个比方，就像血液被迫抽离心脏，而心脏装了发条依旧在跳动，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四年，我连一个女人也没碰过，将孩子放在奶奶那里，我发了疯一样赚钱、工作，终于在小小十二岁那年拥有了如今的一切。可是人一旦什么都有了，就没有奋斗下去的目标了，不是吗？

很多次我都想要去找程程，却放心不下小小。直到那天清晨，我莫名其妙走进了三条鱼大街，或许是程程冥冥之中指引我回到那里吧。你所经营的棋牌馆是当初转让来的，对吧？没错，那是当初我给程程开的店，后来程程去世，那个店就一直闲置了，再后来因为资金周转，我不得不将店面转了出去，几经辗转到了你手里，或许这就是咱们两个命定的缘分吧。只是，我先遇到了程程，便用尽了我所有的爱，余生再没有爱来爱你了。

那天开车路过三条鱼大街，看到棋牌馆还在经营，甚至连牌子都没换，回到家我大醉了一场。喝多了在小红薯写了一篇关于经营棋牌馆的文章，就是那么巧，被你看到了，还与我唇枪舌战讨论了许久。

你永远不知道，那个暖阳的清晨，在吉庆棋牌馆见到你的一瞬间，我的心脏就像重新有了生机一样，我多想飞奔过去将你抱进怀里，叫你一声：程程，你终于回来见我了。可是我不能，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是你，程程早就离开我了。

我以为我这一生一世只能爱程程一个人，你只是她的替代品。但是经过我们之间的接触，我竟然发现自己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程程的影子正在从你身上慢慢消失，她在我的记忆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开始害怕，这么多年思念她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我不能将她从我的骨头里抽出去，那样我便活不成了。

于是，我策划了后面的一系列水到渠成的故事。在过几天的晚会上，我会向你求婚，你自然是不能和我结婚的，因为你和王大伟的婚姻关系还没有解除。王大伟我已经找到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你答应我的求婚，我就会将他从缅北带回来与你离婚。然后我们再结婚，会幸福的度过几个月，接下来我会死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你将会得到我的所有，自然也包括小小。”

剧烈的心脏疼痛席卷了我。

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时我是怎样努力让自己不在三条鱼大街上歇斯底里的？

莫大于心死，大体如此都是如此吧。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对吗？我甚至怕你没有钱付巨额的遗产继承税，提前买了一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当然是你，一旦我出了意外，你将会得到四百万，这笔钱足够你继承我的所有。

这封信会随着遗嘱出现在律师手中，这几天我就会将他交给律师。信封里那个钥匙，我死后，你去找我的助理，她知道我在哪个地方有个秘密的储物柜，这把钥匙就是开启那间储物柜的，保险单和一些你可能以后会用到的重要资料都在那里。

好了，该嘱托的都嘱托给你了，依依，让我再爱你几个月吧，就几个月应该不算是对程程的背叛吧。我会将能给的，都给你，把你打扮的美美的，让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因为我们只有这几个月了。”

信的结尾落款是：爱着你们的万良。

再也不能控制自己，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了出来……天空又开始飘雪，片片雪花落在我的手上，冰冰凉凉的，却不及我的心，已经彻底凉透。

老天爷与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个玩笑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那么可怜可悲。

一个外套自身后盖了上来，一只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手的主人重重叹息了一声，踏着雪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叫我，我从桌上抬起头，朦胧中看见四哥落寞的走在雪地里，越来越远，初一却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明晃晃的银色指环，不一会万良又从车子里钻了出来，拎着围巾微笑着向我走来……

我伸出手，站起身向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去。忽然一声：“妈妈！”

将我从幻觉中拉了出来。

满脸泪痕的低下头，才看见小小没有穿外套，在寒风中冻得哆哆嗦嗦的抱着我。而我已经带着她走到了马路中央，不远处一辆车子在雪中打着滑，控制不住的向我们冲了过来。我心疼的看了一眼小小，将她推了出去，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我想我飞了出去，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