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拨开，第二层就容易多了。修长劲瘦的手指拿着帕子，谨慎地伸进衣服里，一点点按压吸汗。他鼻尖不知不觉凝聚了小小的、透明的汗珠，耳朵通红，脸上却只有一片凉薄冷肃。如果黎青鱼这会儿醒着，大概会说一句“鳖孙真逗，脸和耳朵各玩儿各的”。但黎青鱼没醒，也幸亏没醒，否则林暮遮会忍不住在她睁眼的瞬间，就一手刀将人打晕了。他拿着帕子的胳膊手都僵硬至极，偶尔碰到她软乎乎白嫩嫩的肉，都会觉得指尖快要被烫伤，脸色不由越来越凝重。黎青鱼却被伺候得越来越轻松，甚至眉头舒展，还无意识露出个笑容来。林暮遮余光瞥见了她上扬的嘴角，忽然觉得她嘴角那单独一个的小酒窝长得挺顺眼的。心里别扭的劲儿渐渐淡了，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建设——只当是在给自己养的小香猪洗澡擦干。这么一想，手下果然又麻利了几分。等第一遍擦完，他便去洗了手，重新坐在桌边办公。才写了一会儿东西，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就见黎青鱼抬起胖爪子就要挠脸。他一个激灵冲到了跟前，在她抓第二下之前抓住了她的胖手。凑过去看看，大白脸上的红疹子岌岌可危，但幸好没破，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正庆幸，他就觉得手里的爪子又不安分了，挣扎着想挠脖子。他皱眉按紧，对方却难受得直哼哼，甚至长长的睫毛上都挂上了细碎的水珠。林暮遮：“……”他迟疑了一下，放缓了力道，一只大手钳住黎青鱼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肩膀。“睡吧。”

“本王看着你。”

一会儿憋一句，时间久了，竟也说得习惯了。只因为随着他的安抚，黎青鱼肉眼可见地乖巧了下来。她仿佛很喜欢挨着人，哪怕是被抓着，禁锢着，因为他挨着她哄她，她便蹭过来，脑袋靠着他的腿，眉眼舒展开来。林暮遮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他听着黎青鱼呼吸声沉了，便撒开手想去工作。不想他屁股都没坐热，就见黎青鱼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又要抓疹子！林暮遮：“……”他深呼吸，板着脸再次坐在床边，钳住了她的双手。对方的脑袋再次靠近过来，靠着他的腿侧，像是一只无意识寻找依靠的小狗。林暮遮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却一动不动地按了她很久。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可每次心里才生出烦躁，就想到黎青鱼也是这般照顾自己的，心里便有一股劲儿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既然写不了文书，他就索性一边照顾黎青鱼，一边在脑海中推演谋划。他的病已经大好，之前的安排的绝地反击就不用再做，但攻歼太子的事没必要停下来。他和太子历来不合，这次被算计得险些没命，只是砍掉太子的左膀右臂，毁了赵家，抢了赵家和太子的献药之功，不过只能算个开胃菜。他真的不爽太子很久了。思绪转动，余光瞥见黎青鱼又出汗了。他立刻拿起帕子给她擦汗。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擦汗的时候更面无表情了。等到第三回，第四回，他已经完全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仿佛在擦一个物件儿。黎青鱼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摸自己，还摸得异常得舒服，哼唧一声睁眼，正对上提她肚兜带子的林暮遮的眼。她的眼睛倏地瞪圆。一个头槌将人拱翻在地，她眯着眼林暮遮，眼底冒着凶光。林暮遮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黎青鱼冷笑：“王爷发病嘛这是？”

林暮遮冷冷道：“徐大夫说你胖，容易出汗，没人擦汗就不能针灸。”

黎青鱼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刚刚在干嘛，脸上的冷笑僵住，心虚地眼神飘忽：“啊？啊这……”林暮遮冷笑了一声。黎青鱼见他脸上都要结出冰碴子了，讪笑着忙下床扶人：“王爷您屁股没事儿吧？要不我给您吹吹？”

林暮遮一僵。黎青鱼嘴角微抽：“我的意思是，我给您揉揉！”

林暮遮斜睨着她，表情三分凉薄七分讥讽：“你伸爪子试试。”

黎青鱼被他的霸总三七分情绪弄得头皮发麻，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哎呀，瞧我这张嘴呀，我可不敢侮辱王爷的尊臀！”

她还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林暮遮都被气笑了：“怎么打这么轻？是没吃饭吗？”

黎青鱼的肚子应景地鸡咕咕叫，就像是在回应林暮遮刚刚的问题，囧得她忙按住大胖肚子，脸颊泛红。林暮遮都被她弄得没了脾气，把帕子扔给她：“既然醒了就自己擦！”

黎青鱼忙点头哈腰地接住，迅速拉下了床幔，跪坐在黑漆漆的床里，她挤眉弄眼地龇牙咧嘴，轻拍自己的嘴。怎么它就那么欠呢！想也知道人家风光霁月的尊贵王爷，不能看上她这种有下药前科的人啊！人纯纯是为了救两人的命！“要打就真打，你一个人装样子，本王也看不见。”

“……”黎青鱼轻咳一声，小心翼翼给自己擦身，又借着微弱的光芒，看了看身上的疹子。疹子全都完好无损，竟然没有被她无意识挠破，也是幸运至极。她下意识过滤掉林暮遮按手保护她的可能，有些兴奋地想赵德的方子。如今疹子已经全部发出来，烧得也没那么厉害了，说明她已经安全度过了危险期。赵德的方子太厉害了！要知道，就是她前世那样科学医学发达的年代，天花也只是被消灭，而不是被治愈啊！这个方子即便并不能百分百防治天花，却也已经做到了天花板级别了。黎青鱼想到这儿，飞快擦好身子，从床幔缝里钻出脑袋：“我能不能光明正大去学医？”

如果过了明路，有朝一日她再碰上好方子和好大夫，就不会失之交臂了。林暮遮从文案里抬起头，冷漠且坚定：“不能。”

黎青鱼保证：“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来我以前就会！”

林暮遮注视着她的眼睛：“黎青鱼，本王希望你能谨记你我之间的合作，到底起源于什么。”

黎青鱼神色一暗，垂下了眼帘：“好的，我明白了。”

她和他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相互扶持，是因为原身下的情蛊让他和她生死与共，是因为她能治好他，所以才免于强暴犯应有的下场，被终生囚禁小黑屋。他能容忍她的小毛病和各种奇怪爱好，但绝对不允许她拿两人的性命冒险，也绝对不会允许情蛊的秘密泄露出去，给他人制衡他的机会。林暮遮见她眼底亮晶晶的东西不见了，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烦躁。他想说什么，但想起她顺杆爬，然后翻天的熊心豹子胆，默默把嘴闭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