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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春夏秋冬李铭心最不喜欢秋。尤其深秋。
深秋万物凋零,枯叶混着烂泥,发出股锈臭味。 它像个小人,阴郁寒冷,对穷人尤其苛刻,怎么穿都不对。 但在大四这年,她喜欢上了这个季节。 大学的最后一个秋里,她无数次沉入绚烂的黄昏,随302路摇晃到避世的岛屿。 她在302公交车上背完了好几套题,那些知识点随温柔的夕阳装进脑海,下一轮复习时还泛着金子般的光泽。又牢固又美好。 十一月的第二周,李铭心借故将上课时间延迟一小时,改为18点开始上课。 这个点的夕阳更深,赤红得像她野心熊熊的眼。 池牧之在家的时候很少,一般都是八点朝后,而那很少的一部分时间里,多碰不上面。 就饭桌上听阿姨和念念聊天的内容来分析,他去年一整年都在上海,今年春天才调回的S市。 如此说来,他跟白昕心也没认识多久。 以李铭心接触的几次来看,池牧之不像是这么容易“爱”的男人。 李蓝这人没事喜欢读点三流言情,平时上个课都能磕老师cp,编的有模有样,估计这次也是把没趣的事情添了油加了醋,夸张成了爱情。 这更像是性ai事故而非爱情故事。 池牧之爱上白昕心的可能性远低于白昕心大了肚子被用钱打发了。 李铭心低头看向平坦的小腹,意识到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很难复制这样的“成功”。 她月经三个月来一趟,属于季经。医生说规律就行,没有不舒服就没事,唯一麻烦的就是排卵期比较难算,不容易受孕。 当时她没所谓,还想着省了卫生巾钱。 没想到这会成为绊脚石。好笑。 当然,也就是想想。 李铭心不无幽怨地自嘲,原来人生多雨,连这种破事都没机会“中彩”。 ***** 在李铭心无孔不入的教学下,池念的英语有了明显提高。英语一提高,各科全英授课的科目也跟着提分。这个进步很明显。 李铭心对着她全A的成绩单认真拍了张照片。 池念撅起嘴巴说她夸张:“我们学校给分很松的。”当初选这个学校而不选普通中学,就是因为他们会为学生未来申校而修饰成绩单分数。60%是出勤分,其他考试随便考考都能有A。 “这可是这手机的第一张照片。”
也是她的军功章。
李铭心要好好留着。 手机都用了一个多月了,才拍了一张照片。池念两手托腮,认真看向她:“Miss Li,你真的好神奇。”李铭心好笑:“哪里神奇?”
“英语好,人漂亮,还特别。”
说到这里,池念难过的低眉,“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像Miss Li 这么厉害。”
上课时,她看着Miss Li的一颦一动,总错觉自己也这么漂亮沉稳。等到下课经过镜子,照清自己,会双倍失落。 原来好看的是别人啊,她还是又胖又笨。 刚到S市读小学,池牧之担心她融入不进集体,有时候会来接她。她高兴于同学们夸她哥哥真帅,伤心于别人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一喜一哀,渐渐的,她就不让池牧之来接了。 她是个有自尊心的胖子,不是个认命的胖子,这很挫败。 尤其她喜欢能力厉害和长得好看的人,这更挫败。 因为这样,她成了她世界里最差劲的人。 李铭心放下课本,替池念捋了捋碎发:“我跟你说过吗?刚入校的时候,我的成绩是倒数。”
池念听故事的眼神一亮,赶紧摇头。 “我来自小地方,初中才开始学英语,那里师资很差,老师教的英语都是带本地方言的,这导致我基础不好。”
“也因为来自小地方,没有看过大世界,对自己盲目自信,所以报了英语专业。开学的第一场考试就把我砸醒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拼命学习。”
池念等了等:“没了?”
李铭心果然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她稍作组织,总结陈词:“英语不难。和语文数学比起来,英语是最不需要天赋的科目。它是肌肉记忆,你每天学每天学,自然就会了。就像你会说中文,是因为你每天说。这没什么玄妙的。”
考试是有规律可循的事。有规律可循,就没什么难的。 怕的是那些怎么努力也做不到却误以为可以做到的事。 池念没有因这番话获得自信和学习英语的动力。 她撑着头,沉醉在李铭心说话的神态里,情难自禁地说:“Miss Li你真的好漂亮啊。”
或许,她有一天能学好英语,但她永远没法这么漂亮吧。 李铭心无奈地笑了。 现在的初中生真的很跳跃,她有些不懂。 池念强调:“真的啊!那天阿姨还说你和昕心姐姐长得很像。不过Miss Li,我和阿姨一致认为,你更好看。”
更稳重,更迷人。 美女她都喜欢。她不比较。但她的心更偏向Miss Li. 阿姨那天说这俩姑娘长得一模一样,池念立马跳起来,不一样不一样,我们Miss Li和别人不一样。 池牧之说她搞个人崇拜,压根儿没好好学英语。 她承认,是这样的。这么好看的老师,谁有心思学英语啊。 李铭心饮了口水:“是吗?”
她以为她不信,池念眼睛特别真诚地眨给她看:“真的!”
她沉吟:“白昕心是你哥前女友吗?”
“啊?”
池念愣了一下,“不是吧。”
李铭心疑惑:“学校里都这么说。”
“啊?真的吗?他们谈了吗?”
池念开始翻白眼回忆,“不过我哥确实对她挺特别的。”
李铭心偏头撇嘴,果然。 “你们都知道他们恋爱了?”
池念懊恼,眼皮子底下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完蛋,她一定在睡觉。
“嗯。他辜负了白昕心,所以做了些补偿。”池念正想质问池牧之,听到这里,马上精神:“那不可能,我哥不是这样的人。”
李铭心好笑:“小孩子真单纯。”
池念非常想为池牧之证明:“哪里是我单纯啦!他真的不是!”
李铭心微微抬眼:“可是你哥一看就是那种有点坏的男人。”
池念哎呀一声,急了:“我哥前一个女朋友谈了很久的。他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她马上站起来,拉李铭心去看东西,“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昕心姐姐长得跟他前女友很像,所以才会有这样!”
池念对池牧之也属于盲目崇拜。 她此刻完全拿出了帮失格偶像洗白的态度,陷入了为偶像拼命解释的状态。 拉李铭心到主卧,池念一把拉开衣帽间的门,无头苍蝇一样在西装衬衫那两排衣柜里转悠:“咦?怎么没了?”
来池家这么久,也进来过一次,这是李铭心第一次真正看清主卧的内貌。 视觉上比池念的房间宽敞不少。落地窗通透,软装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左右两个床头柜,一台内嵌电视。其余茶几小凳一律没有。 那天摸黑,李铭心就觉得那床和别的床不一样,今日一看果然——床是日式床榻,很矮,躺下去和睡在地上差不多。 她站在衣帽间推拉门门口,不着痕迹打量完,提醒池念:“念念,走吧。”
“可是……照片呢。”
她拧在衣柜前,不肯走。
池念记得那照片一直在这里。 李铭心说:“可能收起来了吧。”“不会的。”
池念使劲回忆,“上次Miss Li和昕心姐姐衣服湿了,到这儿来拿我哥衬衫穿。那次那张照片还在的。”
也就是那次,白昕心看到了照片,以为是自己,吓了一跳。
“那张照片是谁啊?”“我哥女朋友啊。”
哦,不对,是前女友。
池念不死心,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定要给李铭心看:“我给你看,我哥女朋友和昕心姐姐长得蛮像的。”怎么又有一个人像白昕心。 李铭心抱臂望向全身镜里的自己,一时无语。 一分钟后,池念将手机展示给李铭心看:“看!像不像!”
李铭心没当回事,先是随便瞥了一眼,等看清那张脸,才从池念手上接过手机,指尖将脸放大。 那是张瀑布前的三人合照。从左到右依次是池牧之,瘦小版的池念和“白昕心”。 照片上的“白昕心”穿着条碎花装点的白裙子。笑得很灿烂。 这就是白昕心和李铭心最大的区别——她很少开怀大笑,而白昕心总是开开心心的。 饶是不怎么大笑,李铭心还是知道的,她笑起来和照片上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那女孩唇饱满,笑得很明媚,李铭心薄唇,笑起来更偏气质卦。 池念看她表情就知道,Miss Li被唬住了:“像不像!”
李铭心承认:“像白昕心。”
池念开心:“我说吧!”
又叹了口气,“但这张不明显,我要找的那张更像。”
这张旅游照不行。池牧之珍藏的那张清晰度才高。 “但和我不像。”
她声音低了下去。
这女孩看照片就很高能量的样子,积极阳光,笑得毫无保留。跟白昕心确实像。 “啊,我没有说芝之姐姐和Miss Li像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昕心姐姐和她很像。
是的,池念没有说,是李铭心自己在可惜。 怎么不像呢。人的长相怎么会如此玄妙,人人都说A和B像,B和C像,但拿出来一看,A和C居然一点也不像。这谁能料到。 池念找上头了,一个个抽屉拉开来找:“咦,那照片哪儿去了?”李铭心叹气,赶紧拽她:“这是你哥隐私,走吧,别找了。”
池念不死心。 她已经跟Miss Li证明过昕心姐姐和芝之姐姐很像了,她现在就是好奇那照片哪儿去了。 “我哥不是坏男人,他一直留着前女友照片的。”
李铭心好笑,留前女友照片就不是坏男人了?那怎么解释躺婚纱照下面出轨的男人? 她抄着臂斜倚门框,目光落在透明玻璃下的那排手表上:“那今天还学习吗?”
“哈哈哈,等我找完这个柜子!”
她甚至还拉开木梯,爬上去找了。
李铭心无奈,这小祖宗只要不学习,干别的事都上心。 她从牛仔裤后袋里抽出口袋本,准备就地记几个知识点。 正遨游刑法海洋呢,身后出现了一道微醺的暗哑—— “你们在我这儿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