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我有这么多工资了？”

陈玉枝一脸的无辜。“你……刚才不是你自己跟我说，你每个月有五十块钱工资吗？”

郭明兰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丫头不是傻就是疯，怎么刚说过的话就不承认了呢？“你听错了吧，我好好跟你说这些干嘛？我这干活都来不及呢，哪里有空跟你说这些？”

陈玉枝说着，看了郭明兰站的位置一眼，对陈主任努了努嘴：“主任，你看她，都一早上了，就刮了那么一点毛。”

陈主任看向郭明兰的位置，果然，只有零星的一点猪毛在那。他再看向陈玉枝的位置，虽然人家说着话，可手里的活却没停，她面前的猪毛都快堆成小山了。“胡闹，郭明兰，快回去干活！咋咋呼呼的，净找事。”

陈主任没好气地瞪了郭明兰一眼，背着手走了。“诶，主任，不是这样的，主任！”

郭明兰苦着一张脸朝陈主任叫了两声，陈主任却理都不理她，径直回了办公室。见陈主任走了，郭明兰转身对着陈玉枝发脾气：“新来的，你怎么回事？怎么净说瞎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玉枝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冷冷道：“我是新来的，但我不是傻子。凭什么什么都告诉你？”

“你……”郭明兰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呼呼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面，撒着气般开始刮猪毛。陈玉枝也不在意她的动作，自顾自地认真做自己手上的活。自从到了上海，陈玉枝突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小河村外面有这么精彩的世界，原来她还可以过更好的生活。现在她每个月都能挣这么多钱，这活能不好好干吗？“嘿，你一个新来的倒是挺狂！”

说话的是车间里的另外一个老员工黄素萍，虽然她和郭明兰也不对付，可陈玉枝的举动，她也实在看不过去。才刚来呢，就想在陈主任面前讨巧卖乖，她可不能如了陈玉枝的愿。“怎么的？你看我是新来的，就想欺负我？”

这一回，陈玉枝倒是停了下来，她似乎是无意识地挥着手里的刮刀，眼睛直直地盯着黄素萍。“你……你想干什么？”

被陈玉枝这么一盯，黄素萍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这死丫头还真像个疯子。“没干什么，你要是不来招惹我，我能对你做什么？”

陈玉枝咧嘴对黄素萍笑了一下，吓得黄素萍赶紧别开了眼睛：“我……我跟你说不来话，你别看着我了。”

陈玉枝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嘴角噙着一丝胜利的微笑，继续干手上的活。小县城的医院里，林大山怒不可遏地站在医生面前，挥着手道：“让我缴费？不可能！我之前是怎么求你们的？只要治好我儿子的腿，多少钱我都愿意送过来。你们呢？不仅没把我儿子的腿治好，还让他疼得每天睡不着觉，你们这样的庸医，我缴什么费？”

医生被他的话气得眼睛都睁大了：“你这位同志怎么能这么说话？做手术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伤者的腿大概率是会落下残疾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大山冷笑一声：“我知道是知道，但是我答应了吗？我都跟你们说了，必须要把我儿子的腿治好，你们没做到，还想要钱？做梦去吧！”

“嘿，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能缴费，就赶紧把人带走，到时候医院自然会把这个问题反应到你们公社去。”

林大山被医生说得有点慌，可他还是嘴硬道：“你……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我儿子的伤还没好呢！”

“没缴费就没办法给你们治疗，你要是还想治伤，就赶紧把钱交了。”

医生说完，再也没理林大山，夹了病例走远了。林大山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张春霞紧张地走了上去，问道：“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还不是要钱！”

林大山烦躁地摸向口袋里的烟丝，却什么都没摸到。这些天在医院里待着，一家三口都靠杂面窝头填饱肚子，哪里还有闲钱去买烟丝抽。“大山，现在咱们可怎么办呀？”

张春霞的脸颊深深凹了下去，连眼睛也变得有些浑浊。“我能知道怎么办？问问问，烦死了！”

林大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无助地揪着凌乱的头发。林小美还在供销社上班的时候，每个月还能给家里十五块钱工资。现在林小美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个收入自然是没有了。“成钢的腿还没好，咱们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那不是害了他吗？”

张春霞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眼神麻木地盯着林大山，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不回去，你说怎么办？”

林成钢手术之前，林大山已经把能借的地方都借了一遍。只是现在大家普遍都穷，没几家是有剩钱的。就是家里有两个子的，也不愿意借给林大山这种没人缘的懒汉。所以林家现在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爸，我不想当瘸子，你一定要把我的腿治好啊！”

林成钢努力撑起身体，朝林大山喊道：“爸，妈，求求你们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啊！”

林成钢喊得林大山和张春霞的心狠狠揪在一块。“大山，再想想办法吧，咱们现在就剩成钢了呀！他的腿要是不好了，咱……咱们家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想到林成钢以后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张春霞干涸的眼里涌出了眼泪。“哭哭哭，你除了哭还能干什么？你在这守着成钢，我回去想想办法。”

林大山说完，疲累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朝外面走去。林大山出了医院大门之后，走路去了车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小巴车。回了自家院子，他也顾不上瞧独自在家的张秀兰一眼，直接就从堂屋拿了斧子直奔瓦房去。他几步走到瓦房门前，正要举起斧子砸开门上锁着的铜锁时，却又犹豫了起来。